“你有未婚妻了?”
钱姨一愣,话头顿在嘴边:“那……”
“妈!”
钱大哥立刻皱着眉打断,语气带着点无奈,“您这是乱点什么鸳鸯谱啊?想女婿想魔怔了?就算您着急让洪梅处对象,保媒也得找相熟的人吧?您跟陆先生总共没说几句话,就聊这些,多唐突啊,都容易把人吓着。那个,陆先生,您别介意,我妈就是看您形象气质好,一时着急了。外面挺冷的,要不进屋坐会儿?”
“不用了。”
陆琛转头看向我,声音平静:“你还有事要讲吗?”
“没了。”
听到他有未婚妻,我确实愣了下——刚二十岁就有未婚妻了?果然是老板,做什么都比普通人效率高。没空想太多,我转头就跟钱家人告辞。
见我要走,钱姨赶紧把我往屋里拉:“小姑娘,大姨懂规矩,你办这事儿必须得压红,不然不吉利。你在客厅等会儿,我回里屋给你准备。”
我没推辞。这种事本就容易伤及先生自身时运,就算我没什么时运,也没必要跟钱姨解释,她给我收,双方都舒心。
“钱姨,我去趟晶晶的卧室,有东西落书桌那儿了。”
“行,你去找吧!”
打好招呼,我就去卧室找我的护身符——那是挺重要的东西,不能丢。揣进兜里刚要出来,却发现小卧室门框底部的包角裂了,肯定是刚才踹箱子进屋时撞的。瞄着正在主卧准备红包的钱姨,我悄悄朝沙发上的陆琛递眼神,压低声音“嘶嘶”唤他。
陆琛眼底闪过疑惑,起身走过来:“怎么了?”
“那个……”我声音压得更低,“你们家卖一个门框得多少钱?”
陆琛的疑惑更浓:“不清楚。”
“你这老板怎么当的?”我轻啧一声,小声嘀咕,“裴叔说你们家做‘框’的生意,价格你都不清楚?”
陆琛表情微僵,纠正道:“不是这个框。”
“那是哪个?”
“石加广。”陆琛言简意赅,“矿。”
我忽然想起爸爸开车带我进大宝县时,地图上写的“矿产资源丰富”——得,完全理解错了。
“小姑娘,谢谢你啊!”
钱姨拿着红包走过来塞我手里,算是解了我的尴尬。
“小先生,大吉大利,这里面是八百块,你别嫌少!”
八百?我心脏又跟着跳快了些:“钱姨,这钱您拿回去吧,就当我收了。”
钱姨满脸不解:“为啥啊?”
我指了指门框:“刚才制服箱子精的时候,不小心把晶晶卧室的门框弄坏了,这八百块当赔偿,应该够了。”
唉,再小心还是出了岔子,果然拳脚无眼。
“嗨,那没事儿!”钱姨满不在乎地笑了,“先生是为了驱邪,别说就坏个门框,你就是把我家房子拆了,我也不能有意见!跟人比起来,这些都不值一提。明天让洪亮修修就行,哪能让你赔钱?那我们老钱家成啥人了?快把红包收好,你收了我才安心!”
我这才放下心:“谢谢钱姨。”
这一家人不愧都姓钱,简直是把“敞亮”写在脸上,一点儿不扭捏!
转头,我朝陆琛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
陆琛勾了勾唇角,笑容竟有些晃眼:“把羽绒服穿好,别着凉,我们回吧。”
“嗯。”
我整理好衣服走到院子里,见钱大哥还在打手机,好像在跟他妹妹说这事。红英姐迎上来又道了通谢,连之前话少的志全也凑到车窗边:“小妹妹,你是真有本事,三哥之前态度不好,在这儿跟你道歉,你别跟我一般见识。”
“不会的。”我降下车窗,“三哥,我年纪小,要是有话说得不对,还得您多包涵。”
“哪儿能啊!”志全红着脸摆手,红英姐在旁边笑:“三哥,你要是真知道错了,回头搬砖别再叫苦叫累,要知道,我大爷可一直盯着呢……”
“英子,黑灯瞎火的就别提我爹了!”志全皱着眉打断,“我肯定努力,每天都喊‘好运进门来,厄运走出去’,让我爹放心!”
我忍着笑,跟钱姨、红英姐又寒暄了几句,刚要升车窗,钱大哥突然喊:“等一等!小先生,我还有事儿想咨询你!”
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别是他妹妹又遇到啥邪乎事了吧?我可实在没力气再揽活了。
我强装镇定看着挤过来的钱大哥:“还有什么事?”
“是我妹妹洪梅的事儿!”钱大哥压低声音,生怕钱姨听见,“刚才我跟她提了你,把你夸了一通,说多亏遇到你这么有能耐的先生,才没酿成祸患。正好她最近在谈一笔投资,对方是个从国外回来的女老板,名字是英文的,叫啥‘山晒’,她说这人特洋气。要是这笔生意成了,她就不只是卖饰品的小老板了,能做贸易。想让你给算算,这投资能不能赚钱。”
我心脏跟着抽了下——哥,这也太超纲了!
“钱大哥,算前程得要生辰八字,而且我今晚得休息,明早养足精神,再给洪梅姐姐打一卦做参考,您看行吗?”
慧根的力气只能撑到明天,趁还管用先应下来,就怕像给裴良打卦那样不准,到时候就丢裴叔的人了。
“sunshine?”
陆琛忽然越过我,侧脸看向窗外的钱大哥:“对方是叫这个英文名字吗?”
“对!就是山晒!”钱大哥连连点头,“我妹妹说意思是‘阳光’,那女人看着就特别外国范儿,说给洪梅一个投资机会,我妹妹特别心动。”
“慎重。”陆琛眼神直白,“建议让你妹妹查下这个人的背景,大概率能查出问题,别上当受骗。”
钱大哥对上陆琛的目光,莫名矮了半截,连忙点头:“行,我这就跟她说,谢谢啊!”
“不客气。”陆琛颔首,“再见。”
窗外的人像是被他的气场影响,没再多说,齐刷刷挥着手:“小先生,有空再来玩啊!”
我也跟着摆手,看着他们的样子,莫名觉得像一排招财猫,忍不住想笑。
车子拐出去,看不到红英姐他们的身影了,我才问陆琛:“你觉得那个英文名字有问题?”
“嗯。”
“是太幼稚了吗?”我看着他,“以前学英语的时候,我想叫‘糖果’,外教老师不建议,是不是跟这差不多?”
陆琛笑了笑:“那你的英文名字最后叫什么?”
“没成。”我摇摇头,“我想的名字外教都不满意,后来烦了就不想了,他就叫我‘栩栩’。一开始他中文不好,总把‘栩栩’念成‘谢谢’,后来才改过来,我俩也算是共同进步。对了,他特喜欢跟我炫耀他的中文名字,你猜叫什么?史功夫!我第一次听没憋住笑,因为他特别喜欢功夫,我俩特别合得来。他还认识我以前的武术教练,常一起去武校切磋套路。后来他回美国了,我也没让爸爸再请外教,但史老师一直邀请我去他家做客,说想跟我接着切磋拳法……”
我忽然回过神,看向他:“陆琛,我是不是扯远了?”
“没有。”陆琛唇角还带着笑意,“刚才只是直觉——一个做贸易的女商人,不会叫‘sunshine’,这名字有点像‘小可爱’,听着怪怪的,没别的意思,希望他们能听劝。”
我点点头:“还是得谢谢你。”
“我还以为你要怪我。”陆琛眼尾扫了我一眼,“没给你留打卦的余地。”
“哪能啊!”我抱着书包垂下眼,“我这次出来,能力只够处理红英姐大爷家的事,碰到箱子精已经是运气好。要是再打卦,万一不准,岂不是丢裴叔的人?还好有你帮忙,真得谢谢你。”
我确实有点累了,身体也开始发沉,连数钱的心思都没了。虽说硬着头皮完成了任务,但胜利的喜悦早被侥幸感冲没了。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想做先生呢?”陆琛的声音轻淡,“你还小,未来有无限可能。我听你父亲说,你学习不错,还有很多特长,能做任何喜欢的事,没必要非得入这行。”
我靠在椅背上,空调的暖意裹着我,精神一放松,眼皮就开始打架:“裴叔也问过我,说我动机不纯。可能一开始确实是那样,但现在不是了。这趟出来,我才知道做先生有多不容易,得学更多东西,才能帮更多人。陆琛,你听到他们怎么叫我了吗?”
“小先生。”
“多好听啊。”我闭上眼,调整了个舒服的姿势,嘴角不自觉向上弯,“可惜我还没拜师,要是有了自己的慧根,就能成真正的先生了。还有更重要的,更重要的……”
“什么?”
“……打起来特别过瘾……特别有成就感……”
我迷迷糊糊地说着,实在抵不住困意,头一歪,彻底睡了过去。
像是回到比赛前加训的日子,累得沾着枕头就能睡,眼一闭就坠入梦境。梦里的我穿着彩裙,踩着云端在森林与湖泊间游荡——那身影像我,又不全是我,清风拂过,她指尖拢住耳畔飞扬的发丝,眉眼间满是雀跃,像是要赶去某个地方道贺。
轰隆——!
天边突然炸响一声惊雷,余震嗡嗡作响,黑气瞬间翻涌,天地间骤然失色。梦里的我脸色骤变,乘着云朵飞快冲过去,钻进黑气中时,瞳孔猛地一缩:一棵巨树已成焦炭,焦黑的枝叶簌簌飘落。
胸口突然传来刺痛,我慌乱地想驱散黑气,掌心刚触到黑气,就听见“啪叽”一声,身体骤然失重,屁股重重砸在地上。我嘶了口凉气,睁眼时,强光晃得我眯起眼——焦黑的巨树消失了,抬眼只看见陆琛无奈地俯身看我:“你没事吧?”
“啊?”
我还有些懵,揉着屁股站起来,才发现身处电梯里,数字还在往上跳:“这是哪儿?”
“酒店。”陆琛语气平淡,“太晚了,开车回去不安全,明天再回镇远山。”
我应了声,心里却有点失落——好好的梦没做完,跟看电视剧看到关键处突然停电似的。怎么就摔了呢?
我看向他:“我怎么会摔下来?”
“问你自己。”陆琛脸绷得发紧,“你睡得很沉,我本想把你抱到房间,结果你突然蹬腿,还甩了我一耳光,自己就摔地上了。真摔出毛病,可跟我没关系。”
我愣了两秒,才注意到他脸颊上有五道淡红指印——合着梦里那声“啪叽”,是我打了他!
“对不起啊,我做梦了。”我赶紧放低姿态,还好指印不明显,过会儿就能消。
电梯门开了,陆琛面不改色地用舌尖抵了抵腮帮,迈出去时瞥了我一眼:“你梦到中彩票了?这么激动。”
“不是。”我连忙跟上,“梦到一棵树被雷劈了,心里特别难受。”
“一棵树有什么好难受的?”陆琛语气带着点不耐烦,“再说难受为什么要打人耳光?”
“我没想打的。”我比划着解释,“梦里我正在天上飞,正舒坦呢,突然一声雷,天都黑了,我一紧张就想快点落地,跟那棵树说说话,然后我……”
“落地了。”陆琛踩着走廊地毯目不斜视,“恭喜你,心想事成。”
我抿了抿嘴,没法聊了。毕竟梦是我做的,我语言组织能力又差,没法让他共情。
酒店看着很豪华,单看走廊装修就知道,在县城里肯定是顶尖的。拐过一条长走廊,落地钟显示已经午夜十二点半。到了一个房间门口,陆琛刷卡带我进去——是个套间,有客厅和主卧。我刚参观完,他就开口:“你住这间,我在隔壁707。你一个人住没问题吧?”
“没问题。”我正担心住宿问题呢,就一间主卧,我俩又不是亲戚,确实不方便。他有地方住,我也安心了。
“那我把房费给你吧,我今晚赚了一千块呢,有钱。”我打开书包,拿出印着卡通图案的钱包,“这房间条件这么好,得几百块吧?我以前跟爸爸去外地旅游……”
空气突然变冷,像是空调吹来了冷风。我拿钱的动作一顿,抬头就对上陆琛紧绷的脸——他墨黑的眼底深不见底,眸光闪烁,压抑着不明的情绪。对视几秒,他下颌微抬,薄唇紧抿,视线像要把我穿透,不爽的气息扑面而来,却一句话没说。
我喉咙发紧,忍不住清了清嗓子,干笑着把钱包塞回书包:“忘了,咱们有约定嘛,算你请。以后我请你,住五星级的!”
赚了点钱就忘了约定,我本能不想欠人情,可转念一想——没钱时就装糊涂,有钱了就分摊,反而伤感情,不如先欠着,以后一起还。明早我去前台问问价格,心里有数就行。
“早点休息吧。”寒气终于散了,陆琛收敛神色,“我还有事要忙,晚安。”
我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送他到门口,顺嘴问了句:“大晚上的,你还忙啥?”
他在隔壁707门口刷卡:“打电话。”
我笑了,扒着门边探头看他:“给你未婚妻打电话吧?我哥谈恋爱那阵儿,就总通宵打电话。”
陆琛轻笑一声,带着点无奈:“不是。”
我刚要问“那是给谁打”,他就继续说:“未婚妻是我编的,我不喜欢聊这种话题。不过未来或许会有,但现在我和‘她’年龄都还小,谈这些不实际。但我已经遇到‘她’了,我会盯着‘她’,尽全力追求,‘她’一定会成为我妻子。”
这话有点绕,我没太懂——还没追上呢,怎么就确定是未婚妻了?逻辑上不该是“遇到喜欢的人,追到手成女朋友,再到未婚妻”吗?他怎么反过来了?还“必然”,哪儿来的自信?
“方栩栩,我没谈过恋爱,不太懂这些。看你挺机灵的,能不能告诉我,追女孩子要做什么,怎么才能让对方更喜欢我?”
问我?这可不是我擅长的啊。我挠挠头:“我只有些别人说的经验,你要听吗?”
陆琛挑眉:“说。”
我翻着眼睛回忆红英姐的话:“你以后追人的时候,千万别抠门,要大方。关键是,买房子得写对方的名字,这是保障。最好再买辆车……”
陆琛眼底满是诧异:“就这些?”
“差不多吧。”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主要是得拿出诚意,真心实意对人家好。不过按你这性格,追人估计挺费劲——整天绷着脸,老气横秋的。不然志强哥怎么会把你认成裴叔?你气质太严肃了。反正我长大了要是遇到你这样的,肯定不喜欢!跟你聊天都觉得有生命危险,谁敢跟你谈恋爱啊?”
陆琛脸一黑,气场瞬间冷得我差点关上门。僵持几秒,他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那笑意像冰碴子,以每秒一百八十迈的速度朝我砸来:“方栩栩,我谢谢你啊。”
“不客气!”我扯着假笑,“晚安啦,明天见!”
砰!门关上的瞬间,我背靠着门板,长长吐了口气——吓死我了!
我摸着砰砰直跳的胸口,恨不得抽自己一嘴巴:嘴怎么就没个把门的?瞎说什么大实话!好不容易攒了点交情,哪能这么肆无忌惮?得慢慢渗透啊!陆琛又不是裴良,说不过就能上手锤——他那浑身发光的样子,哪是我能随便调侃的?
他刚才那笑多吓人啊,跟杀人后舔血丝似的!比邪祟还邪乎!
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人家问你是要找鼓励,你倒好,真把自己当教练了,挨顿冰碴子砸才老实!
缓了会儿,我换衣服去洗澡。许是在车里眯了一觉,现在精神反倒好了。裴叔家在山里没有淋浴,但许姨要求我三天“小洗”、七天“大洗”——小洗是她看心情帮我搓,大洗是必须搓。后来我摸出了经验:洗澡前喊一句“许姨,来给我搓澡啊”,她要是骂“你嫌我不累?一边去”,我就能自己泡着澡美滋滋洗完;偶尔这招不管用,她会骂骂咧咧进门:“起来!我欠你的?给我多少钱这么伺候你!”
换上许姨准备的睡衣,对着镜子吹头发时,我忍不住笑了——越想越觉得,许姨像三姑和妈妈的结合体。
当初以为住山上要跟三个怪人相处,又害怕又头疼,总安慰爸爸“我能适应”。可渐渐的,我是真喜欢裴叔、裴良和许姨——他们个性鲜明,缺点很明显,却在细节里藏着温暖,相处越久,越像没有血缘的亲人。
放下吹风机,我忽然有点想他们了,才分开一晚而已。
“对了,糖葫芦呢?”我没见陆琛手里拿东西,“难道放车里了?”
掀开窗帘一看,除了远处的霓虹啥也看不清,低温让玻璃底部结了层冰花。这天气放车里也不会化,明天就能带回去给裴良吃了。
放下心,我四仰八叉躺到床上,伸了个懒腰——真舒服!盖好被子摆弄手机,发现有一通未接来电,是裴叔家的座机,午夜十二点打的,应该是许姨或裴良担心我。现在快一点了,他们肯定睡了,只能天亮再回电话。
短信有七八条未读,都是爸爸发的——他怕朱晓燕找我麻烦,让我别搭理;又提了二嫂要跟二哥离婚的事,让我别管。最后一条是:“老闺女,好好吃饭,听裴大师的话,别担心家里。”
我无奈地叹气——爸爸总爱说半截话,他越不让我担心,我越慌。刚回了条平安短信,爸爸的电话就打来了:“栩栩,你还没睡?”
“没呢。”我愣了下,“你怎么也没睡?我昨天跟你说了,今天来县里处理事情,体验做先生……”说到激动处,我坐起身,“爸,你猜我今天赚了多少钱?一千块!还解决了两件事!”
“哎呦,不危险吧?可别像方大师似的……”爸爸的声音满是担忧。
“不会的!”我笑着说,“爸,你得支持我,我今晚特别厉害,快夸夸我。”
“好,有出息!”爸爸笑了,“我还纳闷你怎么不回信息,后来给裴大师打电话,他说你没事,小陆总在你身边照顾,我才放心。这么晚了,小成总刚把你送回裴大师那?”
“没有,太晚了开车不安全,我和陆琛在县里住酒店,明天回。”
“什么?!”爸爸的声音突然拔高,震得我耳膜疼,“小成总带你住酒店了?!”
我赶紧把手机拿远些:“是啊,太晚了,不住酒店住哪?”
“这、这裴大师没说啊!”爸爸急了,“谁让小陆总这么做的?他呢?你让他接电话!”
“你要找陆琛?”我隔着听筒都能想象出爸爸吹胡子瞪眼的样子,掀开被子,“那你等会儿,他在隔壁房间,我去找他……”
“啥?”爸爸突然拔高声音,“两间房是吧?!”
“啊。”我懵了,“不然就一个主卧,我俩怎么住?”
“啊……”爸爸在那头松了口气,“没事了没事了。你这孩子,话不说清楚,我还以为……多不方便啊,互相打扰休息。在家我就跟你说,男女有别,要保持距离!男人睡觉打呼噜、脚臭,辣眼睛!在一个屋你根本睡不好,明白吗?”
“我知道。”我被他逗笑了,“我睡觉毛病也多,也不想打扰他。这趟出来,陆琛帮了我不少。”
“对,别打扰小陆总休息。”爸爸连声应和,“明天记得把房费给人家,不能让他掏钱。咱家现在条件不如以前,但绝对不能占人便宜,尤其是小陆总那样的人家,别让人瞧不起。钱不够就跟爸说,爸给你打!”
我心里犯难——有约定在先,怎么给钱?可我不敢跟爸爸说,他肯定要骂我不懂事,真是两头为难。
“爸,二嫂要离婚,咱家还有钱给她吗?”我转移话题。
“咋了?”爸爸突然警惕,“是不是朱晓燕又跟你说啥了?”
“没有,我把她电话拉黑了,她打不过来。”
“那就好,这事你别管。”爸爸的声音压低,“栩栩,大人的事没表面那么简单。你二哥的判决还没下来,律师还在调解,到处都要用钱。朱晓玲这时候张嘴要五十万,是人能办出来的事吗?还有她妹妹朱晓燕,包括她们老朱家,我敢拍胸脯说不欠她们的!现在朱晓玲是看你哥进去了,想卸磨杀驴,我偏不让她如愿!她要走就走,我老方家不要这种忘恩负义的儿媳妇,要钱没门!”
“可是……”我张了张嘴,“我听说二嫂以后不好怀孕了,我觉得是我害的……”
“栩栩!”爸爸厉声打断我,“医生只说她流了两次产,以后容易习惯性流产,建议下次怀孕卧床保胎,没说她怀不上!朱晓燕就是故意往严重了说,想骗钱!她姐第一次流产是因为啥,大家心里没数吗?你是小孩儿,爸不想跟你说这些,不想让你心里添堵。”
“现在咱就等——裴大师说你命格的事月底前能有结果。要是命格找回来了,咱家借钱也能重头再来;要是没找回来,就搬回农村,咱家根儿在那儿,种地也能吃饭。离市里远了,谁爱说啥说啥。栩栩,你记住,咱一家人平平安安就啥都不怕——病能治好,灾能过去,你迟早会长大。这一辈子,爸绝对不允许任何人、任何事伤害你!”
我鼻子一酸,应了声“嗯”,眼圈又红了:“爸,我知道。可我怕朱晓燕出去乱说,到时候奶奶知道我没在国外,还会以为是我害了家里……”
“她敢说!”
爸爸憋着气,语气强硬:“她敢传瞎话,我就告她!这还是你哥的律师普及的法律知识——只要朱晓燕敢在澜海市乱嚼你的舌根,对你造成不良影响,我就告她造谣!反正我身边现在有律师,给你哥打一个官司是打,打两个还能凑一对!”
我愣了愣:“传瞎话还能告啊?”
“能!就是麻烦点,加上很多人不懂,老百姓就得多懂点法,才能保护自己!”爸爸语气严肃,“栩栩,你啥都不用怕,只要你好好活着、健健康康的,爸就高兴。你好了,你妈才能站起来;你奶奶见你好好的,身子骨也能硬朗。爸想明白了,命格没拿回来,裴大师说帮你挡煞,户口就先改到他那儿;要是命格拿回来了,就算你没拜成师,户口也能转过去!”
“爸,命格拿回来,你也同意我转户口?”
按理说,我拿回命格就能继续护着家人,可换了门庭,我离临海远了,从阴阳上讲,福佑本家的力量会很弱,几乎等于没有。爸爸居然愿意做这个决定?
“当然同意!”爸爸叹口气,“裴大师是咱家的大贵人啊,他无儿无女,除了裴良,想多要个女儿给送终,爸能理解。做人不能狼心狗肺,不过到时候你还是要常回家看看,陪陪家里人。爸就当你去外地念书了,多了个养父而已——在爸心里,你永远是我最疼的小女儿。爸也知道,栩栩你懂事,咱家摊上这事,不是花钱就能消灾的,咱得知恩图报,这辈子都不能忘了裴大师的好!”
挂了电话,我擦了擦眼泪。很多事我没法跟爸爸说——裴叔借我命格,是用自己的命护着我;而袁穷又是何等凶狠?这份恩情比天还大,裴叔就是我的再生父母。我甚至想,就算做不成他的徒弟,不管能不能拿回命格,都要做他的女儿,不然我不知该怎么报答。可这话我不敢跟爸妈讲,怕他们难过。如今爸爸这番话,倒让我放下了不少负担。
恍惚间我忽然明白,从裴叔收留我的那一刻起,我的命运,就和他紧紧绑在一起了。
躺回床上,我拽了拽被子,闭上眼,脑子里乱糟糟的——朱晓燕尖锐的骂声、妈妈艰难的吐字、三姑温柔的劝慰,各种声音搅在一起。我翻了个身,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后脖颈忽然传来一阵痒麻感,像是有人在我身后吹气。
“别烦人……”我迷迷糊糊伸手去挠,第一反应是裴良来我屋捣乱找揍。可下一秒,后脊梁猛地一麻——我没在家!
双眼瞬间睁开,床头灯还亮着,暖黄的光洒满房间,四周静得能听到窗外呼啸的风声。
我侧躺在床上,像雕塑一样,一动都不敢动。后脖颈的异样感还在阵阵袭来,毫不夸张地说,后背对着的床面都塌陷了一块,仿佛有人躺在了我身后,正对着我后脖子根儿呼呼吹冷风。麻痒感顺着头发丝往上窜,毛孔都要炸开了!
憋了几秒,我的手慢慢摸向枕头下——临睡前我把符纸压在下面,就是怕遇到鬼压床之类的事,没成想真用上了!
难道是袁穷放鬼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