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待过老办公楼吗?就是那种墙皮发黄、电梯总在四楼莫名停一下、厕所隔间门永远关不严的老楼。晚上加班到十点,整个楼层只剩你一个人,走廊的声控灯要跺三下才亮,脚步声在空里撞来撞去,像有人跟着你走——你回头,只有自己的影子贴在墙上,可再往前走两步,总觉得影子后面,还叠着另一个淡淡的轮廓。
今天要讲的这个事儿,是我前同事小苏说的,她去年刚毕业,进了家在老办公楼里的公司,做行政。那天她约我喝咖啡,攥着杯子的手都在抖,指节泛白,说:“那半个月,我总听见有人在我耳边说‘不是我’,说得我晚上不敢关灯,一闭眼就看见纸上写满了这三个字,字缝里好像还沾着点凉湿的东西。”
小苏的公司在老办公楼的六楼,整栋楼就他们公司租了六楼,其他楼层要么是空的,要么堆着旧家具,走楼梯时总听见“吱呀”的木板响。她的工位在走廊最里面,旁边就是打印间,打印间的窗户对着楼后的小巷子,一到阴雨天,玻璃上就蒙着层雾,雾里总像有个白影晃,擦干净了,过会儿又有。
刚入职那周,一切都好好的。直到第二周周四,她加班做报表,到了十一点,整个六楼只剩她一个人。报表要打印出来给领导签字,她抱着U盘去打印间,刚把U盘插上,打印机突然自己“咔嗒”响了一声——不是她熟悉的启动声,是像有人用指甲轻轻抠打印机按键的声音。
没等她反应,打印机开始吐纸,不是她的报表,是张空白A4纸,纸上用黑色墨水印着三个字,歪歪扭扭的:“不是我”。墨水没干,指尖碰一下,凉得像沾了井水。
小苏以为是打印机卡了,或者谁之前没删的文件,揉了纸想扔,可刚抬手,打印机又吐了一张,还是“不是我”,字比刚才深了点,边缘洇开,像眼泪泡过的痕迹。她慌了,按关机键,没反应;拔插头,打印机还在吐纸,一张接一张,地上很快堆了十几张,每张都写着“不是我”,最后几张纸的边角,沾了点淡褐色的印子,闻着有点腥,像干了的血。
“别打了!”她喊了一声,声音在打印间里撞出回声,手里的纸掉在地上,刚巧落在一张吐出来的纸上——两张纸的淡褐色印子,居然拼出了半个指纹的形状。她没敢捡,抱着报表往工位跑,跑过走廊时,声控灯突然灭了,黑里传来一声轻响,像有人在身后说:“不是我……”
声音很轻,像个年轻女孩的声音,带着点委屈,贴着耳朵说的。她猛地回头,声控灯“啪嗒”亮了,走廊空无一人,只有她的影子拉得老长,影子边缘好像有点模糊,像被什么东西蹭了一下。
那天晚上,小苏没睡好。躺在床上,总觉得枕头边有“沙沙”的声音,像有人在翻纸。她开灯一看,枕头上放着张纸,还是“不是我”,淡褐色的印子沾在枕套上,搓了半天,留下个浅褐色的印子,洗不掉。
第二天她去公司,打印间里的纸已经被保洁收走了。她问同事,昨天有没有人在打印间留文件,大家都说没有,还笑她:“你是不是加班加傻了?打印机哪会自己打印。”只有坐在她斜对面的李姐,看了眼她手里的水杯,皱了皱眉,没说话。
可从那天起,怪事就没断过。
每天晚上加班,她都能听见打印间有“咔嗒咔嗒”的声音,像有人在按打印机的按钮。她去看,打印间里空着,打印机是关着的,可地上总会多一张纸,写着“不是我”,纸边总带着点凉湿感,像刚从水里捞出来。有时候,纸会出现在她的工位上,压在键盘下面,墨水是湿的,沾在键盘缝里,抠都抠不出来。
更吓人的是厕所。老办公楼的厕所隔间门都松,关上门会留道缝,缝里能看见外面的瓷砖。有一次她去厕所,刚关上门,就听见隔壁隔间有人说:“不是我……”声音细细的,带着哭腔。她以为是同事,问了句“谁啊?”,没人应。等她想开门看,突然看见门缝里,映出一双白鞋,没看见人的腿,就只有一双鞋,停在隔壁隔间门口。
“你是谁?”她喊了一声,再看,门缝里的白鞋没了。她赶紧冲出去,隔壁隔间的门开着,空无一人,只有隔间的地上,放着一张纸,还是“不是我”三个字,纸的边角沾着点淡褐色的印子,跟之前打印机吐的纸一样——纸上还放着个小小的橡皮,粉色的,上面刻着个“雯”字。
小苏拿着橡皮,跑回工位,正好撞见李姐。李姐看见她手里的橡皮,脸色变了,拉着她进了楼梯间,低声说:“这橡皮……是晓雯的。三年前,咱们公司有个行政,跟你一样,工位在打印间旁边,叫晓雯。她最喜欢这种粉色橡皮,还在上面刻了自己的名字。”
“晓雯怎么了?”小苏的声音开始抖。
“她走了,”李姐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那时候公司丢了一笔钱,是财务室的备用金,三千块。监控刚好坏了,没人看见是谁拿的,最后查来查去,都说是晓雯拿的——她那天最后一个走,还去过财务室。可晓雯不承认,说她是去给财务送报表,没拿过钱。没人信她,领导让她辞职,她走的前一天,在打印间待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保洁发现她倒在打印间里,已经没气了,旁边放着一堆纸,每张都写着‘不是我’,手里还攥着这个粉色橡皮。”
小苏攥着橡皮,指腹蹭到“雯”字,突然觉得橡皮凉得像冰。她想起打印纸上的淡褐色印子,想起厕所门缝里的白鞋,想起枕头边的纸——那会不会是晓雯?她是不是在跟自己说,她没拿那笔钱?
那天晚上,小苏特意留在公司加班。她去打印间,插上打印机的插头,把那个粉色橡皮放在打印机上,对着空无一人的打印间说:“晓雯姐,我知道是你。你是不是有话跟我说?要是你没拿那笔钱,我帮你找证据,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
说完,她按了打印键。打印机没吐“不是我”的纸,反而吐出了一张旧考勤表,是三年前的,上面有晓雯的名字——考勤表上写着,晓雯走的那天,下午四点就下班了,根本不是“最后一个走”。她再按打印键,又吐出一张纸,是财务室的备用金报销单,上面有前领导的签字,日期就是丢钱的那天,备注里写着“办公用品采购,暂用备用金”。
原来那笔钱不是丢了,是前领导用了,没跟财务说,后来怕担责任,就改了晓雯的考勤表,推到了晓雯身上。
小苏把考勤表和报销单拍了照,第二天发给了现在的老板。老板查了之后,才知道是前领导的问题,赶紧在公司群里澄清了晓雯的事,还联系了晓雯的家人,道歉赔偿——晓雯的妈妈说,晓雯生前最在意别人的看法,受了委屈就睡不着,没想到走了还在惦记这件事。
那天晚上,小苏又留在公司,打印间里安安静静的,没有“咔嗒咔嗒”的声音,也没有吐出来的纸。她对着打印间说:“晓雯姐,事情弄清楚了,你别再委屈了,好好休息吧。”
说完,她听见耳边有人说:“谢谢……”还是那个年轻女孩的声音,这次没有委屈,只有轻松。她回头,打印间的窗户开着,风里飘着一张纸,落在她脚边,上面写着“谢谢”,字很工整,墨水是淡蓝色的——晓雯生前最喜欢的颜色,李姐说过,晓雯的笔记本,都是淡蓝色的。
从那之后,老办公楼的怪事就没了。小苏还是在那个工位上班,有时候加班到十点,打印间安安静静的,她会把那个粉色橡皮放在工位上,对着打印间笑一笑,说:“晓雯姐,今天不加班了,我走啦。”
有一次,她去打印文件,打印机自己吐了一张纸,上面画着个小小的笑脸,淡蓝色的墨水,在阳光下闪闪的——笑脸旁边,还有个小小的“雯”字,用粉色的笔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