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的确对萧景翊不了解,以前是因为不熟悉没有理由了解他;后来因讨厌他懒得了解;再后来知道他对她有意,因两个人不可能,觉得没有必要了解。
要说真正开始了解他便是在江陵府偶遇后。
“是我错怪你,别往心里去。”
“我大人有大量,不跟你计较。你需记着,只要是你让我做的事,我都会认真对待,往后不许怀疑我。”
苏沐瑶自知是萧景翊表达感情的话语,她无法给予他任何回应,只好低头沉默着。
萧景翊看出苏姑娘被自己的话搞得为难,他的脸颊闪过一丝失落。
她已有婚约,可他一时放不下心中的情愫。管他呢!只要她一天不成亲,他便有一天的希望。
“我这人向来对朋友两肋插刀,你既愿认我做朋友,你的事我当然会认真对待。”
这话令苏沐瑶轻松许多,她抬起头:“看来知州大人是五日内回到江陵府,否则也不会传来好消息,雍王的令牌还真管用。”
“也是凑巧,知州大人和雍王是同门师兄弟,感情自然与他人不同。看到令牌,听了我的描述,将人分成两拨,一拨前去围了黑窑场,救出影驰;另一拨则前往瓷货街将铺子给围了,那位东家也被抓了起来。”
“知州大人打算如何处置他们?”
“按照当今律法,先封了黑窑场,再将那位东家杖责一百,还要在江陵府的牢狱中关上三年。连行会的会长也受到处罚,知州大人要求他公开检讨。”
“那位东家能够开店铺,行会会长必然为其担保过,竟不知其售卖假货,说明没有尽到监督之责,公开检讨算是从轻发落。”
“可与此相关的转运使大人就没那么幸运,那位东家抖搂出黑窑场赚的银子一半要给转运使大人。知州大人一听便借了我手中雍王的令牌,派人将转运使大人暂且扣押,然后上书朝廷,等待裁夺。”
萧景翊说得轻描淡写,可苏沐瑶却听出其中波澜暗涌,若没有萧景翊帮忙,仅凭她一人之力,断然掀不起这般风浪。
她凝视着萧景翊,目光中多了几分未曾有过的复杂情绪:“萧景翊,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
“等我从儋州回到耀州,专门为你做一款器具以表谢意,你想要什么,提前告诉我。”
苏姑娘终于要为他做一款瓷器,萧景翊眸光微闪,唇角不自觉扬起,却故作淡然道:“若能得你亲手所制,哪怕是一只粗碗,也胜过天下所有的精美器具。”
苏沐瑶尽量让自己不被他话语中的情意动摇,故意开玩笑道:“好吧,那我就送你一只粗碗。”
萧景翊清楚不过是苏姑娘开玩笑的话语而已:“我刚说过,必须是你亲手所制,相信粗碗到了你的手中也能化腐朽为神奇。”
面对夸赞,苏沐瑶反倒不好意思起来:“这么说来你想让我送你碗,送碗倒是吉祥,只是向来碗不空送,不如到时我再给你送双筷子和一袋耀州产的大豆?”
苏姑娘考虑得仔细,萧景翊满意的同时,又提出新的要求:“还有,送碗不能只送一只,不如送我一双?”
谁不知送成对的碗寓意成双成对,萧景翊讨要两只碗,分明是借物传情,她赶快应承道:“不如送你五福碗?寓意五福临门,寿喜安康。”
苏姑娘显然回避着他的情意,是啊,她已与别的男子订婚,又岂能愿意接受他的感情?
萧景翊觉得自己运气实在不好,既不像顾言卿那般幸运得到苏姑娘的倾心,也不似耀州那位裴公子能与她共守一方烟火。
他收回目光,望向窗外漆黑的夜色:“五福碗甚好,天色已晚,我也该走了。”
他虽说着要走,却并未起身,似乎还想与苏姑娘继续聊下去。
苏沐瑶大胆观察着萧景翊的表情,更加确定他对自己的感情都是真的。
“好,等我回到耀州做好后先放着,你什么时候有空来耀州,或是我有机会去京城,定当亲手奉上。”
“你做好后,只管放着,我自会前去耀州取回。”萧景翊有他的小心思,他与裴公子有过一面之缘,那时并未瞧仔细,他想找机会再去耀州一趟,亲眼看看与苏姑娘定下婚约的男子究竟哪里比他强。
“如此也好。”大事已解决,苏沐瑶想到明日南下之事,“明日我要乘船南下,你确定要一起前往?”
差点儿忘记此等大事,萧景翊迅速从失落的情绪中抽离,正色道:“自然同行,明日几时出发?”
“辰时三刻开船,”
“好,明日辰时码头见。”
萧景翊这才真正起身准备离开。
影驰一直微闭双目,感受到公子起身要走,瞬间睁开眼,站起来,先向苏姑娘道别:“苏姑娘,明日见。”然后跟上公子安心离开。
看着萧景翊走出客栈的背影,苏沐瑶轻轻叹了口气,既为自己也为萧景翊,他们是一类人,喜欢而不得。
她能确定的是,以前对萧景翊讨厌的情绪已荡然无存,甚至觉得他是个不错的人,难怪瑞宁郡主对他青睐有加。
可惜啊!瑞宁郡主却要嫁给萧家二公子,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何每个人都无法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
苏沐瑶可怜起瑞宁郡主,一道圣旨架在头上,婚事岂能随心所欲?
萧景翊寄往耀州的信并未详细言明瑞宁郡主为何会被官家赐给萧家二公子,苏沐瑶在心中祈祷,最好跟她没有任何关系,否则她心中难安。
不由想起萧景翊离开苏家窑场时亲口说要说服瑞宁郡主别再缠着他,难道真的与她有关?苏沐瑶决定一路同行时找机会向萧景翊问个明白。
……
第二日,江陵府码头的晨雾还未散尽,大家已到来。
一切准备就绪后,苏沐瑶望向唯一通向码头的方向。
不一会儿,萧景翊一个人背着包袱和一柄剑快步走来,影驰并未随行,她感到十分纳闷。
待萧景翊走近后,苏沐瑶问道:“影驰呢?他昨晚还说今日与我再会,怎么没见人影?”
“我要行万里路,总得有人回京城向家人说一声,省得他们担心。”萧景翊将身上的包袱取下,“这玩意儿本公子根本不习惯背,以后由你替我背着。”
苏沐瑶并不介意,接过包袱,倒也不沉:“也不用我背着,放船上即可。”
他们乘坐的客船是艘乌木船,算不上阔绰,却格外规整。船身分前、中、后三舱,甲板铺着防滑的青石板,两侧立着雕花栏杆,栏边系着橙红色的平安绸,风一吹便簌簌扫过水面。
中舱是苏沐瑶与萧景逸的起居室,隔成了两个独立的小隔间,中间留着一间敞亮的茶歇室。靠窗设了一张梨花木长桌,桌上摆着茶具与一碟蜜饯,桌旁是两张软凳,窗外正对着连绵的江岸,坐下便能水色入目。
苏沐瑶的隔间在右,挂着月白纱帘,里侧放着一张拔步床,床尾叠着素色锦被;萧景逸的隔间在左,帘布是深灰的,内中陈设简素,只一张木床、一张书案,案上摊着半幅舆图,边角还压着枚铜镇纸。
前舱是护卫们的住处,空间虽窄却整齐,靠墙搭着四排硬板床,床底塞着他们的兵器与行囊,舱角摆着两个水桶与几只陶碗,晨间他们会轮流在甲板上值守,余下的人便在前舱歇脚,偶尔能听见他们低声交谈的声响。
后舱则是船工的操作处,隐约能闻见桐油与木料的味道,船桨划过江水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
船开时,晨雾刚好散了。水面泛着淡金的光,江风裹着水汽吹在脸上,带着些微的凉意。远处的江岸栽着成片的垂柳,枝条垂到水面,被船行的浪头轻轻撩起。偶尔能看见沙洲上立着几只白鹭,船一靠近便扑棱着翅膀飞向天际。
苏沐瑶坐在茶歇室的软凳上,望着窗外的山景水色。
萧景逸则拿起桌上的舆图,仔细研究南下的路线。
“从江陵府出发,需先沿长江支流南下进入洞庭湖,再转入湘江,通过灵渠进入漓江、桂江到达梧州;再从梧州乘船出发沿西江继续向东,再转向南前往廉州,从廉州出发走海上航线,穿越琼州海峡便可到达儋州。”
听着萧景翊详细的说明,苏沐瑶只觉路途遥远,已无心赏景:“还真是行万里路,如此遥远,也不知我父兄历经了多少艰辛才到达儋州。”
萧景翊放下舆图,安慰道:“你正在走你父兄曾经走过的路,走到今日可曾觉得艰辛?说不定他们看到山水美景甚觉惬意。你我甚少有机会远行,不如放下担忧,尽情欣赏我大宋的大好河山,便不会觉得前路漫漫。”
苏沐瑶端起桌上的茶盏,轻抿一口,望着远处,忽觉心境豁然:“一切已成事实,再担忧也无用。你说得对,不如放松心情欣赏沿途美景。刚才听你说沿途会经过洞庭湖和漓江,听人说景色很美,我们一定要在洞庭湖和漓江停留几日,亲眼看看烟波浩渺与奇峰倒影。”
“你跟我的想法不谋而合。”萧景翊的目光仍落在舆图上,继续研究着路线,标记了几处可停靠的渡口与驿站,“洞庭湖畔有君山,可登高望湖,烟波接天,传说湘妃曾游于此;漓江一带山形如笋,水清见底,行舟其间,恍若游览于画中。我已在图上标注了两处安全泊船的浅湾,等到了那里清晨出发,傍晚停歇,正好不误行程又能饱览胜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