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独自租过老小区的单间吗？就是那种墙皮泛黄、窗户对着狭窄天井、家具都是前任租客留下的屋子。夜里躺在床上，能听见隔壁的电视声、楼上的拖鞋声，要是床头摆着镜子，你醒来看见镜里的自己，总忍不住多盯两眼——怕镜角晃出别的东西，怕镜里的影子比你先眨眼，怕镜中的人，根本不是你。
今天要讲的这个事儿，是我去年合租时听室友小夏说的。她刚毕业，在公司附近租了间老小区的三楼单间，搬进去那天，还拍了张床头镜子的照片给我看：浅木色边框掉了漆，镜面比普通穿衣镜小一圈，刚好能照到床头到胸口的位置，她笑着说“睡前照穿搭超方便”。可半个月后，她抱着被子敲我房门，眼睛通红，手指攥着根红色发绳，发绳上还沾着点发丝，说：“以后床头千万别放镜子，我夜里醒来看见镜里有个人，我眨眼她不眨，还对着我笑，笑的时候嘴没动。”
小夏租的屋子，房东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签合同时提过一嘴：“这屋之前住过个林姓姑娘，走得急，留下不少东西，镜子就是她的，你不嫌弃就用。”小夏当时没在意，觉得镜子挺新，顺手就摆在了床头右侧，正对着枕头。搬进去头三天，一切都好好的，直到第四天夜里——她加班到十一点，洗漱完躺上床，迷迷糊糊快睡着时，突然觉得右脸颊有点凉，像有人把冰手贴在她脸上。
她猛地睁开眼，正好对着床头的镜子。镜里的自己闭着眼，眉头皱着，像在做噩梦，可她明明醒着，眼睛睁得大大的，连眼白里的红血丝都看得清。“眼花了吧。”她揉了揉眼，再看镜子，镜里的自己也睁开眼，跟她对视——可镜中人的瞳孔比她的黑，黑得像没底的井，连她眨眼时，镜中人都没动，还保持着睁眼的姿势。
小夏心里发毛，翻个身背对着镜子，可刚转过身，就觉得后背更凉了，像有片冰贴在睡衣上。更吓人的是，她能“看见”——不是用眼睛看，是感觉镜里有人盯着她的后背，盯得她后颈的汗毛都竖起来。她猛地回头，镜子里只有她的后脑勺，还有床头堆着的浅紫色睡衣（是她刚买的），可镜子边缘的灰尘里，好像印着个浅浅的手印，是女人的，指节细细的，像刚摸过镜面。
从那天起，怪事就像粘了胶，甩都甩不掉。
每天夜里，她准在凌晨两点醒过来，一睁眼就看见镜子里的女人影：长头发披在肩上，穿件浅紫色睡衣（跟她的那件一模一样），背对着她，坐在镜里的床头梳头发，梳子“沙沙”刮过发丝的声，明明隔着镜子，却听得清清楚楚。小夏揉眼的功夫，影子就没了，镜里只剩她自己，脸色苍白，嘴唇干得发裂，而她的浅紫色睡衣，不知什么时候被拉到了肩膀下，像有人帮她扯过。
有次她故意没睡，盯着镜子看。凌晨两点，窗外的风突然大了，镜面蒙上一层水汽，不是普通的雾气，是带着纹路的，像有人用手指在镜上画圈。她伸手去擦，指尖刚碰到镜面，就像摸到了冬天的冰块，凉得刺骨，而且镜面下好像有东西在动——顺着她的指尖，滑过镜中的床头，停在镜中枕头边，像在找什么。擦干净后，镜里的女人影又出现了，这次是侧对着她，能看见女人手里拿着根红色发绳，在梳头发，发梢垂在镜面上，居然能透过镜面，在她的枕头上投下淡淡的影子，像真的飘了出来。
小夏吓得不敢动，直到女人影消失，她才敢爬起来，把镜子扣在桌上，还压了本厚重的字典。可刚扣上，就听见镜后传来“咔嗒”声，像有人用指甲敲镜面，敲得很轻，却很有节奏，一下一下，像在催她把镜子翻过来。她不敢碰，蒙着被子到天亮，可第二天早上，镜子还是立在床头，字典被推到了地上，镜面干干净净，连昨天的手印都没了，只有她的枕头上，多了根红色发绳，发绳上还沾着点淡紫色的丝线——跟她浅紫色睡衣的材质一模一样。
更吓人的是镜后的声音。有天晚上，她听见镜子后面传来“沙沙”声，像有人用布擦镜子，擦得很仔细，从镜面左边到右边，停在中间。她屏住呼吸听，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声，像有人在翻纸。她壮着胆子敲了敲镜子背面——是空的，后面是墙，连缝隙都没有，可敲完之后，声音停了，镜面突然映出个红色的东西，落在她的头发上——还是那根红色发绳，这次缠在了她的马尾上，发绳末端沾着点香水味，是淡淡的栀子花香，她从没买过这种香水。
小夏终于忍不住，拿着红色发绳找房东老太太。老太太接过发绳，手指都在抖，说：“这发绳……是林姑娘的！她之前住这儿时，总用这种红绳扎头发，还爱喷栀子花香水，说她朋友最喜欢这味道。”“林姑娘怎么了？”小夏的声音发颤。“走了，去年冬天走的。”老太太叹了口气，“她有个发小，当年一起从老家来打工，后来因为一点小事吵架，朋友走了，林姑娘就总说‘等她回来，我要跟她道歉，还要穿她送的浅紫色睡衣见她’。后来她感冒发烧，在家晕倒了，等我发现时已经晚了，她走的时候，床头的镜子还立着，手里攥着这根红绳，枕头底下压着张没寄出去的信。”
小夏的心沉了下去——原来镜里的女人是林姐，她没等到朋友，没说出口的道歉，没穿成的浅紫色睡衣（原来她的睡衣跟林姐的一样，才引来了林姐的执念），都成了她留在镜子里的理由。
那天晚上，小夏把镜子立回床头，对着镜面轻声说：“林姐，我知道是你。你是不是在找那封信？是不是想跟你朋友道歉？我帮你找，帮你寄，你别再吓我了，好不好？”说完，镜后传来“沙沙”声，比之前轻多了，像有人在点头。她想起之前摸镜面时，镜下有东西在动，就对着镜子背面敲了敲，敲到右下角时，声音不一样了，是空的。她找了把小刀，撬开镜子边框的木板，发现后面的墙砖是松动的——撬开墙砖，里面藏着个牛皮信封，信封上写着收信人的地址，落款是“阿林”，信纸上的字迹已经有点模糊，写着“对不起，当年是我太固执，我每天对着镜子练道歉的话，就等你回来，我还留着你送的浅紫色睡衣……”
小夏按照信封上的地址，把信寄了出去。三天后，她收到了回信，是林姐的朋友写的，说她早就不怪林姐了，这些年一直在找她，还以为林姐搬去了别的城市，信里夹着张照片：林姐和她朋友年轻时的合影，两人都穿着浅紫色睡衣，手里拿着同款红色发绳，笑得眼睛都弯了。
小夏把回信放在镜子前，对着镜面说：“林姐，你朋友收到信了，她不怪你，她也在找你，你们的浅紫色睡衣，她还记着。”那天夜里，她没再醒过来，也没听见镜后的声音。第二天早上，镜子还立在床头，镜面蒙上一层薄薄的水汽，擦干净后，镜里的女人影最后出现了一次：穿着浅紫色睡衣，手里拿着红色发绳，对着她笑了笑——这次，镜中人的嘴动了，像在说“谢谢”，然后慢慢消失了。她的枕头上，红色发绳不见了，只留下一缕浅紫色的丝线，像从睡衣上掉下来的。
从那之后，小夏把镜子搬到了客厅，再也没放在床头。有时候，她会对着客厅的镜子发呆，好像能闻到淡淡的栀子花香，像林姐还在。有次她打扫卫生，在镜子边框的缝隙里，又找到根红色发绳，发绳上系着个小小的纸条，是用铅笔写的“谢谢”，字迹跟林姐信上的一模一样，纸条边缘还沾着点栀子花香水的痕迹。
后来，小夏换了房子，把镜子留给了下一任租客，还特意留了张纸条：“床头不要放镜子，不是怕鬼，是怕藏在镜里的人，没来得及说再见。要是你看见镜里有穿浅紫色睡衣的女人，别怕，她只是在等一封回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