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族营帐
“王妃都守了王爷一夜了,回帐歇息一阵罢。”
女奴担心道。
郑瑜换了兰墨寒额头的毛巾,“无妨,你下去罢。”
女奴叹了一声,“奴婢去给王妃准备早膳。”
“王爷醒了吗?”
秦言候在帐外。
女奴摇头,“还没有。”
秦言顿了顿,随后掀开帐帘进去了。
郑瑜没有回头却仿佛心知肚明,“王爷尚在昏迷,不能议事,请军师出去。”
“胜败乃兵家常事,王爷欲图大业,不会因为这点伤痛就回避。”
秦言自然听出来郑瑜对他不满了,同样的,他也不喜郑瑜插手军事。何况上一次就是她传递消息,简直是红颜祸水,“王妃还是莫要屡次妨碍国政。”
“我妨碍国政?”
郑瑜回头,她勾起嘴角讽嘲道,“本王妃为部族牺牲的时候,秦大人还不是军师。”
秦言一时哑口。
的确,想当初他秦言只不过是左贤王身边一个侍卫,还给女官做过跑腿的。他不否认他的过去,只是突然被郑瑜这么说出来,难免伤了自尊。
郑瑜比之从前却是改变许多,可以说是换了个人,已经不是可以随便糊弄过去的草包,甚至还能反过来让人不能反驳。她看出来了,兰墨寒出兵清河郡并非是他专断,有秦言串掇甚多的缘故。这等自诩才华急于上位之人,又如何能为国家考虑。
“王爷两次身负重伤,军师却安然无恙。军师扪心自问,若王爷有个闪失,这部族大事应当由谁继承?”
“王妃言重了。”
秦言冷冷道。
郑瑜笑了一声,“军师自诩满腹才能,却还不如我这等妨碍国政之人思虑深远。这世间之事无不在变化之中,再聪明的人都算不过天。还是军师自以为能与天并肩,敌得过天算?”
秦言又道,“王妃为王考虑,臣不敢反驳。不过王爷胸有大志,不甘只图本国之地,王妃难道不想看到王爷扩大疆土,能和中原平起平坐吗。”
郑瑜道,“中原是中原,北凉是北凉,我们在各自的领土为臣民谋利,而非穷兵黩武让百姓受苦。王爷一切所为都是为了部族,而军师三番四次进言,处处让王爷进兵,究竟是为了北凉,为了王爷,还是为了你自己?”
“臣不敢!”
秦言压着头,心中已经是一片惊涛骇浪了。
“秦言…,先退下罢。”
兰墨寒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打破了这僵局。
郑瑜眼神都聚焦在他身上,“你醒了。”
秦言却道,“王爷,臣有要事禀报!”
“本王知道了,自会召你。”
兰墨寒气息有些不稳。
郑瑜实在担心,“哪里还有不适?”
兰墨寒摇摇头,借着她的手臂坐了起来,“你方才话重了,对军师要客气一些。”
郑瑜却道,“秦言此人野心甚大,王爷明智,怎会看不出来?”
“秦言是为了他自己,但从他的谋略得到的东西,自是有益于我们的臣民。”
兰墨寒道,“这就够了。”
郑瑜想不明白,“你还要继续打仗吗?如今林止的援军到了,王爷自以为还有多少胜算?”
“加上林止的援军,清河郡这点兵力都不够支撑。”
兰墨寒道,“我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王爷,你真的不明白吗…
苏绾绾,她怎是那么容易被打败的。
“王爷。”
郑瑜知道她或许劝不了他,她也不知怎的,总觉得下一次就不会那么幸运了,“你可否听我一次?不要再攻打清河郡了。为了我们的臣民,为了王爷自己的安全,不要再冒险。我们回北凉罢,好不好?”
“小瑜。”
兰墨寒却不可能放弃,亦觉得郑瑜妇人之见不值得采纳,“我已经走到这一步了,怎能就此放弃功亏一篑?胜败乃兵家常事,何况清河郡仍然没有必胜的资本。”
“你只是以为我是为了中原才来劝你的是吗?”
郑瑜道,“秦言也是个利己之人,只是因为王爷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便要拼尽全力去夺清河郡。王爷只想胜利,那万一我们败了呢?”
兰墨寒有一刻恍惚,随后神色便严厉了起来,“我们不可能败。”
郑瑜苦笑一声。
兰墨寒道,“我还不至于被谁牵着鼻子走。我知道秦言很聪明,我也知道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或许你真有可能说服我,但这次是我的机会,我绝对不可能放弃。”
郑瑜,“王爷。”
“清河郡前后两位主将都被我们打败。”
兰墨寒语气更加坚定了,“任她苏绾绾有多少阴谋诡计,到了阵前实力究竟不足,我打败她不过迟早。”
郑瑜愈发信心不足。她不是不相信兰墨寒,只是对手是苏绾绾,连天子都要忌惮她,他们要赢岂是那么简单的。
可是,兰墨寒执念太深。
从惊羽走的那天开始,谢芷安独处了好几日。如同苏绾绾预料,惊羽的后事了了之后,谢芷安来找她了。
秦楚看着谢芷安从苏绾绾面前缓缓跪了下来。
“迟早有这一天。”
苏绾绾去把她扶了起来,意味深长道。
谢芷安看着她,“姑娘,对不起。”
苏绾绾摇头,“是我愧对你。”
“姑娘没有愧对任何人”,谢芷安却道,“惊羽,我知道那是他自己选的,他死的很有价值。”
只要有一个人记得他,他就不是真的死了。
“你要去哪儿?”
苏绾绾道。
谢芷安道,“我想先替惊羽去祭拜他的父母。未来我和惊羽共同的心愿,就由我一个人完成了。我是为两个人活,我会好好的活,好好的过。”
苏绾绾能明白了,“善自珍重。”
两人相拥了一阵,苏绾绾看着谢芷安坚定不疑的背影,心中究竟是不舍的。
“大人为何不挽留?”
秦楚道。
他看的出来,苏绾绾舍不得谢芷安走。
“芷安能接受惊羽离开的事实已经很不容易。”
苏绾绾以为谢芷安会萎靡不振很长一段时间,没想到芷安比她想的坚强多了,“若是惊羽平安回来,他们也是要跟我告别的。”
惊羽回不来了,谢芷安自然只能一个人离开。
秦楚也了解谢芷安的性情,“芷安姑娘会不会…?”
“不会。”
苏绾绾毫不犹豫道,“她能一个人过的很好。”
秦楚顿了一下,“那她还会回来吗?”
苏绾绾一时无法给出这个答案,但她想,芷安,不会回来了。
惊羽走了,谢芷安也出了远门。
清河郡头顶本就笼罩着乌云,如今更像是下着一场停不下来的大雨,沉重和潮湿的心情影响着每一个人的心境。
苏绾绾连续三日将自己锁在书房,秦楚每天送来饭菜放在书房门口,她倒是有吃,只是一直不见人。
“武安侯。”
这一日秦楚照常送来饭菜,回头正面撞见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顾明廷。
顾明廷披着衣裳,脸上还有病色,人也瘦了不少,“我听说了,你们大人还不见人?”
“嗯。”
秦楚道。
今日已是第四日了。
顾明廷拢了拢衣裳,径自上前去把台阶的饭菜拿了起来,竟然要自作主张推门而入。
秦楚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他,“大人不见人自是有她的道理,武安侯还是别惹恼了大人。”
“她三天三夜没见到人影。”
顾明廷不以为然,“你就不担心她出了什么事?”
秦楚顿了一下,“…这。”
顾明廷越过他进屋了。
不出所料,屋内人去楼空。
秦楚一下子慌了。
顾明廷拣起案上一缕香灰,语气毫无波澜,“别担心,没走远。”
城外三十里,一座小庙里面。
“师父什么时候来的。”
苏绾绾两只手抓着栏杆,眺望着远方密集的参天大树时不时有飞鸟跃出,连续多日焦躁的心有那么一刻获得了安定。
“路过。”
审净师父道,“听说这里斋饭做的好,就厚着脸皮住下来了。”
苏绾绾笑了笑,“师父当真是神人,不知道打仗或许会祸及此地吗,还有胃口用斋饭?”
“民以食为天。”
审净师父一本正经胡说八道,“天大的事情也不能影响吃饭,不然和尚我怎么有体力云游四海,还跑到这里来碰运气啊?”
苏绾绾却是真心想找审净赐教的,这次是审净自己来了,她得抓住时机,“师父,我…”。
审净却不慌不忙的打断了她,“这座小庙原建的不好,面积狭窄,四面还不通路,十人列队进来就拥挤了。”
苏绾绾不知道他怎么提起这话,从后山这里的栏杆望下去就能观察整座寺庙的环境,她鬼使神差道,“这庙树林倒是密集,但是不接近水源。”
“四面不通,树林密集,还不近水。”
审净说着不符合他身份的狠话,“真是死地啊。”
苏绾绾,“…”
审净又道,“军队走进死地,这是兵家大忌。且水火无情,非人力所能胜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