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锈蚀福音”在赵志勇家“锚点”的覆灭,如同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知晓其存在的隐秘团体头上。
狂热暂时被最原始的恐惧压制,网络角落里的极端言论显著减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压抑、更加诡谲的寂静。
人们不再轻易谈论“审判”,仿佛那两个字本身就带着不祥的诅咒。
然而,那张由恐惧和罪孽编织的能量网络,并未因几只虫子的消亡而减弱,反而因为那次“锚点”的剧烈共振和后续恐惧的发酵,变得更加凝实和活跃。
市局秘密研究室的监测屏幕上,拓扑图的脉络愈发清晰,那些能量丝线的脉动也变得更加有力,仿佛一张逐渐收紧的巨网的心跳。
周锐站在屏幕前,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
他不再仅仅将“阎”视为一个需要抓捕的“目标”,而是开始将其理解为一个正在缓慢改变现实规则的“现象”。
对抗现象,远比对抗个体要绝望得多,“能量网络的活跃度又提升了15%,”小刘的声音带着麻木的平静,长期的超负荷工作和精神压力已经让他有些适应这种持续的异常。
“尤其是与‘贪婪’、‘剥削’相关的负面情绪能量,在网络中的流动明显加剧。
根据我们之前建立且不完善的模型推测,它下一个目标,很可能与这类罪孽高度相关。”
他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调出一份筛选出的潜在高危名单,排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名叫邵永昌的男人。
邵永昌,“永昌精密”的老板,一个在业内以“成本控制大师”著称的企业家。
他的工厂利润丰厚,但他本人的名声却毁誉参半。赞誉来自股东和部分客户,诋毁则来自他手下的员工和前员工。
卷宗无声地印证了那些诋毁:“生产线上的工人如同机械般重复着高强度劳动,工作时间远超法定标准,厕所被上锁,喝水时间被严格限制。”
工资被以各种名目克扣,工伤被隐瞒或极力压低赔偿,抗议者会被迅速开除并列入行业黑名单。
邵永昌在装潢奢华的办公室里,对着下属咆哮:“人力成本必须压到最低!他们是来赚钱的,不是来享福的!干不了就滚!”
画面最终定格在一个因过度劳累而晕倒在生产线上的年轻女工苍白的脸,以及她身后墙上那刺眼的“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
而邵永昌,正坐在豪华轿车上,前往下一个高端酒会。
【罪:敲骨吸髓,视人如柴】
【刑:炉鼎自焚】
邵永昌最近有些心神不宁,他不是没听说过“审判直播”,但他向来信奉金钱和权力才是硬道理。
他自信自己的工厂管理“科学”、“高效”,那些底层员工的抱怨不过是无能者的呻吟。
他甚至私下嘲笑过张宏远和苏曼那些人不够“干净”,才会被盯上。
但“锈蚀福音”那群疯子的覆灭,尤其是他们死状之诡异,还是让他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
他加强了身边的安保,甚至请了所谓的“大师”来给自己的豪宅和工厂看风水和做法事,寻求心理安慰……
今天,是他旗下最大工厂新生产线落成的剪彩仪式。
为了冲喜,也为了展示实力,他广邀媒体,客户和地方政府官员,将仪式办得极为隆重。
工厂区张灯结彩,锣鼓喧天,巨大的红色横幅上写着“科技引领未来,效率创造价值”。
邵永昌穿着定制的西装,满面红光地站在临时搭建的主席台上,对着话筒慷慨陈词:“这条全新的智能生产线,将把我们永昌精密的效率提升到一个新的高度!
这不仅是技术的胜利,更是我们管理理念的胜利!我们将继续秉持……”
他的演讲戛然而止,主席台背后那块巨大的LED显示屏,以及会场内外所有用于宣传和监控的屏幕,瞬间被那个熟悉的暗红色“判”字覆盖……
喜庆的锣鼓声被掐断,台下原本热烈的气氛瞬间冻结,所有人都惊愕地看着屏幕。
邵永昌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手中的演讲稿飘落在地,他感到一股冰冷的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判:邵永昌】
【罪:敲骨吸髓,视人如柴】
【刑:炉鼎自焚】
直播视角切入,第一视角,如同无形的监察者,穿透喧闹的会场,直接进入了工厂的核心区域……那条崭新且尚未正式启动的智能生产线。
那只苍白的手出现,并未指向邵永昌,而是轻轻按在了生产线主控台的光滑金属表面上。
下一刻,诡异而恐怖的景象发生了,那条崭新且泛着金属冷光的生产线,突然如同活物般蠕动起来。
冰冷的钢铁变得柔软和扭曲,颜色迅速变得暗红,表面浮现出无数类似血管和神经的凸起,并且开始散发出高温……
整个生产线,仿佛在瞬间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正在预热中的熔炉……
“啊……怎么回事?”
“机器……机器活了!”
会场一片大乱,人们惊恐地四散奔逃,而邵永昌,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大吸力,将他从主席台上猛地拉扯下去。
他尖叫着,翻滚着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直接拖向了那个已经化作“熔炉”的生产线入口。
“不!放开我……我有钱!我都给你们!”他徒劳地挣扎着,哭喊着。
直播视角紧紧跟随着他,记录下他每一个惊恐绝望的表情,他被硬生生地拖入了那暗红色且散发着高温的“炉口”。
“炉鼎自焚……”让他被他视作榨取价值,漠视生命的“炉鼎”,他的工厂和生产方式……所吞噬、熔化。
没有火焰,却有着难以想象的高温。邵永昌感到自己的血肉和骨骼正在被那暗红色的活化的金属同化和熔解。
剧痛并非来自燃烧,而是来自一种更深层次且存在意义上的消融。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原材料,被投入了自己打造且追求极致效率的恐怖机器中。
他的惨叫声被金属的扭曲摩擦声淹没,直播画面中,可以看到那暗红色的“熔炉”内部,邵永昌的身影在剧烈地挣扎和变形。
最终彻底融化,消失在那片涌动的暗红之中,整个生产线如同完成了某种献祭仪式,暗红色的光芒逐渐收敛,重新变回冰冷僵硬的钢铁。
只是其表面,似乎永久地留下了一种不祥仿佛被烧灼过的暗红纹路。
会场死寂……只有风吹过彩旗的猎猎声。
网络上,评论区在短暂的极致恐惧后,再次分裂。
有人为这种残酷的刑罚而战栗,也有人因长期积压的对血汗工厂的愤怒得到宣泄而感到病态的畅快。
“捕影”小组的警车停在工厂外围,周锐透过车窗,看着那片重归“平静”的厂区,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他们又一次来晚了,“不,他们甚至不能算“来晚了”。
他们只是又一次,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恰当的地点,目睹了一场早已注定的“仪式”。
小刘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带着一丝空洞:“周队……监测网络显示,在审判发生时,全市范围内,与‘剥削’和‘压迫’相关的网络负面情绪指数,出现了短暂的……下降。”
周锐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它在“净化”。
以它自己的方式,它在利用人性的黑暗,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回应了人性中对“公正”的扭曲渴望。
这张网,不仅吸收恐惧,似乎也在……塑造恐惧,并利用恐惧来“调节”这个社会。
这个认知,比单纯的死亡和恐怖,更加令人胆寒,“他们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睁开眼,周锐的目光投向城市远方……那里,灯火通明,繁华依旧。
但他知道,在这片繁华之下,一张无形的、冰冷的网正在缓缓收拢。
而他们,连同这座城市里的每一个人,都已是网中之物。
下一次,被“净化”的会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