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新的纷争
灵脉边界的那道裂纹，像一道醒目的伤疤，不仅刻在昆仑通透的灵脉结界上，更深深凿在了三族关系的根基里。裂纹里渗出的淡淡黑气，如同无形的毒素，顺着灵气的流动，悄然蔓延至山海大陆的每一处角落。风澈带着灵脉卫日夜不休修复结界的第三日，青丘传来的急讯，便如同一道惊雷，炸在了昆仑的云海之上——妖族内部，已因“人族与神族对立”之事，吵成了一锅沸腾的药汤，连青丘特有的灵雾，都染上了几分焦灼的气息。
彼时的青丘议事殿，是整个妖族最热闹也最紧绷的地方。殿内燃着三十余盏狐族特制的“醒神灯”，灯芯跳动的火焰被窗外刮进的灵风搅得明明灭灭，映着殿内泾渭分明的两派妖族。左侧站着狐族大长老狐烈，他年过八百，一身火红狐裘是用百年灵狐的尾毛织就，在火光下泛着绸缎般的光泽；耳尖的白色绒毛因情绪激动而高高竖起，手里攥着一枚刻满尖锐战斗纹的灵玉，灵玉上的红光随着他的呼吸忽明忽暗；声音像淬了岩浆的铁器，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昆仑神族自持是三界主事者，压了我们妖族整整千年！当年灭神渊大战，若不是我们妖族的狐火引路灯、鹿族的清瘴草，他们能那么容易挡住魔兵？如今人类崛起，正好借他们的手挫挫神族的锐气，等神族元气大伤，咱们再联合人类平分灵脉，共享山海大陆的利益——这难道不是妖族等待千年的机会？”
他身后的二十余名妖族修士立刻高声附和，为首的是狼族修士狼牙。他生得高大魁梧，一身灰黑色兽皮甲，手臂上还留着三年前与魔兵厮杀的疤痕；此刻正猛地拍着身前的青石桌，桌面都被拍得震出细小的裂纹：“狐长老说得对！凭什么好处都让神族占了？他们守着昆仑灵脉修炼，咱们却只能在青丘啃草木精元！联合人类，推翻神族统治，咱们妖族才能真正抬头做人，不用再看风澈的脸色！”
右侧的鹿族长老鹿垣却缓缓皱起了眉，他与狐烈年岁相当，气质却截然不同——一身淡绿长袍，手里始终握着半枝还带着晨露的清瘴草，草叶上的水珠折射着灯光，透着几分温润；鬓边插着两支古朴的鹿骨发簪，随着他摇头的动作轻轻晃动，发簪上的灵纹还在散发着微弱的净化灵光：“狐烈，你只看到了眼前的蝇头小利，却没看清人类的野心！他们连神族温和的约束都受不了，闹出凿灵脉结界的事，等真的壮大起来，难道会容得下我们这些‘妖兽’？别忘了，黄城的李墨最初炼青铜剑时，打的旗号就是‘斩妖兽、护人族’！你现在联合他们，无异于与虎谋皮！”
他身边的兔族修士月瑶也跟着点头，她生得娇小玲珑，一身雪白布衣，声音细细软软，却透着不容小觑的坚定：“维持现状虽没什么大好处，却能保青丘安稳！一旦卷入纷争，咱们青丘的千年草木精元会被战火焚毁，狐族的灵狐皮、鹿族的鹿茸，都会变成战场的牺牲品——多少族人要流离失所，多少幼崽要死于非命，你想过这些吗？咱们不能拿整个妖族的未来冒险！”
两派你一言我一语，争执声像炸开的锅，吵得议事殿的梁上都簌簌落下陈年的灰尘。主张联合人类的妖族拍着桌子喊“争取权益”，主张维持现状的妖族则攥着灵草劝“谨慎行事”，连殿外值守的妖族弟子，都能清晰听见殿内的争论，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上前劝架。
九尾长老白渊坐在殿中央的主位上，他是青丘最年长的妖族，九条雪白的狐尾在身后轻轻摆动，尾尖泛着淡淡的灵光；手里捻着花白的胡须，目光缓缓扫过殿内争执不休的族人，指尖的一枚七彩灵珠泛着微弱却稳定的光——他已听了整整三个时辰，从清晨的露水滴落到午后的日头西斜，却始终没有开口。殿外传来的狐鸣、鹿啼，混着殿内的争执声，像一团被揉乱的丝线，缠得人喘不过气。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斥候慌张的呼喊：“长老！不好了！出大事了！”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妖族斥候狐青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他一身灰褐色斥候服，衣摆被划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还沾着青黑色的污渍；手里高高举着一块染满黑气的兽皮，兽皮上的纹路都被魔气侵蚀得模糊不清，连带着他的声音都在发颤：“长老！深渊那边传来异动！咱们派去深渊边缘探查的探子，在魔渊谷发现了大量新鲜的魔纹，还有不少低阶魔兵在集结，看魔兵的数量和魔气浓度，他们是要准备开战了！”
这话像一盆冰水，狠狠浇在了沸腾的药汤里。殿内瞬间安静下来，刚才还吵得面红耳赤的两派妖族，此刻都愣愣地看着狐青手里的兽皮，连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狐烈攥着灵玉的手猛地收紧，指节都泛了白，灵玉上的红光也黯淡了几分，眼里闪过一丝明显的犹豫——他虽想借人类之力对抗神族，却也清楚魔族的可怕，三年前灭神渊的惨状，至今仍是他的噩梦。
鹿垣则长长地叹了口气，将手里的清瘴草轻轻放在案上，草叶上的露珠滚落，在青石桌面上砸出细小的水花：“你看，这纷争还没真正挑起来，魔族就先动了心思。咱们要是再继续内斗，只会让魔族坐收渔翁之利，最后都成了魔修的口粮！”
白渊终于缓缓开口，他的声音苍老却有力，像千年古木的年轮，带着岁月沉淀的厚重：“都别争了。”简单四个字，却让殿内彻底安静下来，所有妖族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传我命令，第一，暂停所有关于‘联合人类’的争论，即日起，所有妖族修士都要参与加固青丘的护族大阵，鹿垣，这事就交给你负责；第二，派白苏即刻前往昆仑，将深渊异动的消息告知风澈，不管咱们后续要不要联合人类，先一起挡过魔族这关再说！”
“是！”鹿垣和一旁的白苏同时应声。白苏立刻转身往外走，她一身雪白狐裘，脚步匆匆，连耳尖的绒毛都来不及整理——她清楚，此刻多耽误一刻，山海大陆就多一分危险。
而此刻的深渊底部，却是另一番景象。玄夜的余党墨煞，正站在由万千魔骨搭建而成的高台上。这高台足足有十丈高，每一根魔骨都泛着青黑色的光泽，上面还残留着未消散的魔息；高台之下，是密密麻麻的魔兵，他们的身影在浓稠的魔气里若隐若现，手里握着锈迹斑斑却透着血腥气的魔刀，青黑色的魔气像浓雾般笼罩着整个深渊，连光线都无法穿透。
墨煞穿着一身漆黑的魔纹长袍，袍子上绣着狰狞的魔眼图案，随着他的动作，魔眼仿佛在缓缓转动；他手里举着一枚泛着诡异血光的魔晶，魔晶里似乎有无数细小的魔魂在挣扎嘶吼；声音带着魔气特有的蛊惑回响，在深渊里层层扩散：“三族内斗，妖族分裂，人类反骨，神族慌乱——这是咱们等待了整整三年的时机！当年玄夜大人没能完成的事，今日，就由我来完成！只要踏平昆仑、荡平青丘、控制人类，这整片山海大陆，就该是我们魔族的天下！”
台下的魔兵立刻发出震天动地的嘶吼，声音里充满了嗜血的渴望，手里的魔刀相互碰撞，迸发出的火星在浓稠的魔气里闪烁，像一颗颗短命的流星。墨煞看着下方兴奋的魔兵，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容——他早已派了数十名低阶魔修，趁着灵脉结界出现裂纹时，悄悄注入了魔息，就是要故意挑起三族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如今，他的计划正在一步步实现，只待大荒生物与三族彻底冲突起来，他便可以率领魔军破土而出，一举拿下整个山海大陆。
与此同时，常年被迷雾笼罩的大荒之地，也被动荡的灵气搅开了沉寂。人面鸟身的毕方族，正聚集在大荒深处的“赤炎火山”口的黑色岩石上。他们的身躯有一人多高，鸟身覆盖着泛着灼热红光的羽毛，每一根羽毛都像烧红的烙铁；人面的五官与人族相似，却带着几分鸟类的锐利，喙里不时喷出细小的火星，落在岩石上，瞬间烧出一个个小黑点。
毕方族世代靠着赤炎火山的火灵之气生存，可近来灵脉紊乱，火山内部的火灵之气越来越稀薄，连火山口的温度都下降了不少，原本鲜红的岩浆，如今已变成了暗红色；族里刚破壳的毕方幼鸟，因为吸收不到足够的火灵之气，一个个都蔫蔫的，连羽毛都失去了光泽。
毕方族首领赤羽，是族里最强大的修士，他的羽毛比其他族人更红，翅膀展开时，像两团燃烧的火焰；此刻正用力拍打着翅膀，声音像烈火燃烧般洪亮，在火山口回荡：“再待在这里，咱们整个毕方族都会饿死！外面三族闹得凶，大荒的灵气也乱了，赤炎火山的火灵之气撑不了多久了！不如出去闯一闯，找一处新的火灵之地——就算卷入纷争，也比等着灭绝强！”
他身后的毕方族修士纷纷点头，翅膀拍打着空气，掀起阵阵热风，火红的羽毛落了一地，像一场红色的雪。“首领说得对！与其等死，不如出去拼一把！”“听说中央神州有不少灵脉，说不定有适合咱们生存的地方！”
而在大荒北部的“腐毒沼泽”里，九尾蛇族也在召开紧急议事。沼泽里的黑水泛着气泡，散发出刺鼻的腥气，九尾蛇族的修士们缠绕在枯黑的树干上，他们的鳞片泛着墨绿的光，蛇信子不断吐出，探测着周围的灵气——原本沼泽里的毒瘴浓郁，是九尾蛇族修炼的助力，可近来灵脉紊乱，毒瘴越来越弱，连沼泽里的妖兽都不来了，九尾蛇族的修士只能靠啃食毒草维持灵力。
九尾蛇族首领玄鳞，是一条修炼了五百年的黑鳞蛇，他的九条蛇尾缠绕在最粗的枯树上，鳞片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冷光：“毕方族要出山的消息，你们都听说了吧？”他的声音带着蛇类特有的嘶嘶声，“咱们也不能守着这破沼泽！毒瘴变弱，妖兽不来，再这么下去，咱们的族地迟早会变成一片死沼——出去找新的领地，顺便看看三族的热闹，说不定还能捞点好处！神族的灵晶、人类的青铜器、妖族的草药，哪样不比守着沼泽强？”
他身边的蛇族修士玄影立刻应和，蛇尾拍打着水面，溅起黑水：“首领说得对！当年灭神渊大战，咱们躲在大荒才没被波及，可也错过了好处——这次出去，正好趁乱抢点灵脉地，让其他种族也看看咱们九尾蛇族的厉害！”
于是，火红的毕方群拍打着翅膀，掠过大荒的天空，像一团团移动的火焰，朝着中央神州的方向飞去；墨绿的九尾蛇族则扭动着身躯，滑过沼泽的边缘，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湿滑的痕迹，紧随毕方族之后；连同其他因灵气紊乱而生存受困的大荒生物——长着四只角、声音如雷的狰，能吐出寒气、让水面瞬间结冰的冰夷，还有背着坚硬外壳、力大无穷的玄龟族，都纷纷走出了世代居住的大荒，像一道道色彩各异的洪流，朝着中央神州涌去。
各方势力的动向，像一颗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在山海大陆上激起了连锁的涟漪，一圈圈扩散开来，波及到每一个角落——
炎都的校场上，尘土飞扬，喊杀声震天。韩烨正带着炎阳阁的弟子们练剑，他穿着一身赤色劲装，腰间系着火纹玉带，手里的青铜剑上刻满了炎阳纹，随着他的动作，剑身上泛着灼热的赤红灵光；每一次挥剑，都带着凌厉的气势，将身前的木桩劈成两半。弟子们排成整齐的队列，跟着韩烨一起练剑，青铜剑碰撞的声音、呐喊声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抖。
李墨站在一旁的高台上，手里捧着一件刚炼好的青铜甲。甲胄泛着冷硬的金属光泽，上面刻着细密的防御灵纹，灵纹里还镶嵌着细小的灵晶；他的脸上沾着黑色的炉灰，眼神却格外明亮：“阁主，这批甲胄明天就能全部完工，一共有三百件，足够装备炎阳阁的核心弟子。再加上我用灵脉杖改良的兵器，就算神族真的派兵来施压，咱们也能扛得住！”
韩烨停下练剑的动作，接过李墨手里的青铜甲，指尖划过甲胄上的灵纹，感受着里面蕴含的灵力，满意地点了点头。他抬头望向昆仑的方向，目光坚定，带着几分不服输的倔强——他早已派石磐前往青丘，希望能拉拢一部分妖族与人类联合，就算只有狐族、狼族支持，也足够与神族抗衡，为人类争取到灵脉的使用权。
青丘的护族大阵外，白苏正踏着凝聚成形的云气，飞速往昆仑赶去。她手里紧紧攥着白渊写的信笺，信笺上的字迹潦草却有力，写满了关于深渊异动的细节；云气被她的速度带得向后飘去，信笺也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她低头看向下方，只见一道道异色的洪流正从大荒方向涌出，火红的毕方、墨绿的九尾蛇、青色的狰……心里满是不安——原本只是神族与人类的矛盾，如今连妖族都分裂了，大荒生物也卷了进来，这场纷争，早已不是“谁输谁赢”那么简单，稍有不慎，就是整个山海大陆的灾难。
深渊的魔骨高台上，墨煞正低头看着魔兵集结的清单。清单是用魔血写在兽皮上的，上面清晰地记录着魔兵的数量、等级，还有即将苏醒的魔将信息——如今魔兵数量已达三万，其中一阶魔兵两万，二阶魔兵一万，还有三头三阶魔将正在魔晶的滋养下加速苏醒，预计三日内就能彻底苏醒。
他抬手召来一名低阶魔修斥候，斥候立刻单膝跪地，恭敬地低着头：“大人有何吩咐？”
“再探！”墨煞的声音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密切关注三族和大荒生物的动向，一旦发现他们发生冲突，立刻回报——那就是咱们出兵的最佳时机！”
“是！”斥候应声，转身快速退下，消失在浓稠的魔气里。
而此刻的昆仑凌霄殿前，风澈刚听完白苏带来的消息。他站在玉阶上，手里握着镇岳剑的剑柄，剑身上泛着冷冽的金色灵光，三族共鸣纹在灵光下清晰可见；目光望向远方，眉头紧紧皱着。天枢长老站在他身旁，手里捧着灵脉监测图，图上的灵脉走向已变得有些紊乱，不少地方都标着红色的警示符号；他的眉头皱成了川字，语气里满是担忧：“仙尊，如今妖族动摇、魔族集结、大荒生物出山，这局势比当年灭神渊大战时还要复杂！咱们是不是该立刻召集羽林卫，先守住灵脉禁地，防止魔族和人类趁机捣乱？”
风澈缓缓摇了摇头，目光依次望向中央神州、青丘、深渊、大荒四个方向——中央神州的赤红灵气透着倔强，青丘的淡绿灵气带着犹豫，深渊的黑气充满了恶意，大荒的杂色灵气则满是迷茫。这四方灵气在天空中相互交织，却又泾渭分明，都透着剑拔弩张的紧张。
他轻轻握紧了剑柄，指腹摩挲着剑身上的三族共鸣纹——不知何时，共鸣纹上竟隐隐泛起了大荒生物的灵气色泽，金色、赤红、淡绿之外，多了火红（毕方族）、墨绿（九尾蛇族）的微光，像是在预示着，这场纷争，早已不是三族之事。
“召集三族修士议事，已经来不及了。”风澈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每一个字都像沉甸甸的石头，“传我命令，第一，羽林卫统领秦山，即刻率领五千羽林卫驻守昆仑各处关口，尤其是灵脉禁地，绝不能让魔族和别有用心之人趁机破坏；第二，灵脉卫统领墨辰，带领所有灵脉卫，密切监测山海大陆的灵脉异动，一旦发现异常，立刻回报；第三，派羽林卫斥候陈风，即刻前往大荒与中央神州的交界处，联络走出大荒的毕方族——如今不是分你我的时候，要挡住魔族、稳定局势，必须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
“是！”天枢长老应声，转身快速去传令，脚步匆匆，连雪白的胡须都在晃动。
风澈依旧站在玉阶上，望着远方紊乱的灵气，心里清楚——这场纷争，比当年的灭神渊大战还要复杂、还要凶险。灭神渊大战时，三族目标一致，共同对抗魔族；可如今，三族离心，妖族分裂，人类崛起，大荒生物出山，魔族又在暗处虎视眈眈，各方势力怀着不同的目的与野心，像一张张拉满的弓，随时可能射出致命的箭。
这场比神魔之战更为复杂、激烈的争霸大战，已像一张巨大的网，将三族、魔族、大荒生物都网了进去。而山海大陆的命运，就悬在这各方势力的角力之间，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的深渊。
新的战鼓，已在无声之中，缓缓敲响。一场席卷整个山海大陆的风暴，正从灵脉结界的裂纹里、从青丘的议事殿中、从深渊的魔骨高台之上、从大荒的迷雾边缘，朝着中央神州的方向，一点点汇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