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咸阳城高·公堂对质
渭水驿的炊烟刚散,晨雾还缠着驿道两侧的衰草,墨翟一行人已跟着咸阳分舵的墨风踏上入京的官道。马蹄踏过带露的青石,“嗒嗒”声混着远处渭水的流响,在空旷的晨光里荡开。往前望去,咸阳城的轮廓正从朦胧中挣脱——夯土城墙高逾三丈,青黑色的城砖层层叠叠,像头蛰伏的玄兽,城门上方的“咸阳”二字刻在朱漆木牌上,被朝阳镀上金边,笔锋里藏着大秦都城独有的威严。城门下的卫兵身着玄色铠甲,甲片缝里还沾着未拂去的晨霜,手持的长戈斜指地面,戈尖映着天光,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往来行人时,连挑着货担的脚夫都下意识放轻了脚步。
“墨先生这边请,廷尉府的人已在侧门等候。”墨风引着众人绕开正门的人潮——那里正挤着各地来的官吏、商旅,穿锦袍的富商骑着披红挂彩的高头大马,仆从牵着满载货物的驼队;穿粗布短打的脚夫挑着沉甸甸的粮袋,额角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进衣领;还有挎着药箱的游医、捧着竹简的儒士,人声鼎沸里混着骡马的嘶鸣,与乌氏县巷子里灶火烟裹着的质朴截然不同,却又处处透着律法森严的秩序。
西侧偏门旁,廷尉府的校尉早已候着。他穿件玄色短褐,腰间系着镶铜的革带,见墨翟等人来,立刻上前拱手,动作利落:“墨先生,廷尉大人已升堂半个时辰,特意命在下在此相候。”说话时,他的目光先扫过墨翟腰间那枚刻着“非攻”纹的铜令牌——墨家弟子的标识在咸阳城不算罕见,但能让廷尉府专派校尉等候的,唯有墨翟这般主持过“止楚攻宋”的核心人物;随即又落在赵虎怀里紧紧抱着的木匣上,那匣子裹着两层麻布,边角露出青泥封印的痕迹,他眼神顿时多了几分郑重,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诸位随我来,公堂路径复杂,莫要绕了远。”
穿过两道仪门,公堂的气息便沉了下来。第一道仪门旁立着两尊石兽,是披甲的獬豸,独角直指天空,相传能辨是非曲直;第二道仪门的门槛高过脚踝,踏上去时能听见木轴轻微的“吱呀”声,像在叩问来人的心思。到了公堂外的庭院,最先入目的是堂前那面蒙着兽皮的铜鼓,鼓身刻着“明断”二字,笔画深凹处积着经年的灰尘,却仍透着凛然正气。旁边的石柱上绑着两个戴枷的汉子,正是此前在落马坡擒住的李四与王疤脸,枷板是榆木做的,压得两人肩膀微微佝偻,此刻头垂得极低,额前的乱发遮住眉眼,连呼吸都放得又轻又缓,显然是被公堂的气场慑住了。
柳氏下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赵念,孩子还没睡醒,小脑袋靠在她颈窝,温热的呼吸拂过衣领。她往赵虎身后缩了缩,指尖攥着布裙的边角,指节泛白——这是她第一次踏入大秦的廷尉府,连空气都像凝住了,让她想起被吕不韦爪牙抓走时的恐惧。张婶瞧出她的紧张,悄悄凑上前,用带着面香的手背拍了拍她的手,低声道:“别怕,有墨先生在,还有孟壮士、吴小哥他们,咱们手里握着铁证,定能讨个公道。”话音刚落,堂内传来一声清脆的梆子响,紧接着是吏卒拉长了的喝声:“证人证物到——”
公堂内的庄严肃穆,比庭院里更甚。屋顶的梁木粗如人腰,漆成深黑色,上面悬着几盏铜制宫灯,灯穗垂着,纹丝不动。廷尉李斯身着黑色朝服,衣摆绣着暗纹的獬豸图案,端坐于案后,案几是整块阴沉木做的,上面摆着竹简、铜印,还有一把用于批注的墨刀,刀鞘擦得锃亮。他约莫五十岁,鬓角已染霜,下颌留着整齐的短须,目光扫过堂下时,不怒自威。两侧站着八名持戈的卫兵,铠甲碰撞时发出细微的“咔嚓”声,堂前立着“肃静”“回避”两块木牌,红漆字在昏暗的光线下像凝住的血,气氛沉得让人几乎喘不过气。
“带证人与证物上堂!”李斯的声音突然响起,洪亮得震得梁上的灰尘微微飘落,落在案前的竹简上,激起一点细微的扬尘。
赵虎深吸一口气,抱着木匣上前,脚步虽有些发紧,却走得很稳——他怀里的不仅是账簿与供词,还有乌氏县数十名役夫的性命,是他妻儿被掳走的惊魂日夜。到了案前,他小心翼翼地将木匣放在案上,又展开手中的供词竹简,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廷尉大人,此乃吕不韦在乌氏县私吞盐铁的罪证。”
墨翟随即上前一步,身姿挺拔如松,对着李斯拱手后,指着木匣道:“廷尉大人,此匣内是盐场的原始账簿,每一页都盖着墨家工堂的朱印;封泥用的是工堂特制的青泥,边缘有锯齿纹,可证未被私拆。另有赵虎所录的三十余名役夫供词,皆有画押与指印,可传役夫代表入京对质。”
李斯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吏卒验看。两名吏卒上前,一人捧着木匣仔细检查封泥,指尖顺着锯齿纹摸过,又对着光看了半晌;另一人展开竹简,逐页核对画押,连指印的纹路都比对了两遍。片刻后,两人躬身回禀:“大人,封泥完好无损,与墨家工堂存档的印模一致;供词字迹清晰,画押与指印皆为真迹,无篡改痕迹。”
就在此时,堂外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先是侍从的喝问声,接着是脚步踩过石板的“咚咚”响,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吕不韦身着紫色相国袍,腰系玉带,在十余名侍从的簇拥下走了进来。他面色红润,连鬓的胡须梳理得整整齐齐,全然不见被人揭发罪证的慌乱,目光像扫过蝼蚁般掠过堂下众人,最后落在赵虎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带着轻蔑的冷笑:“赵虎,你一个逃兵出身的贱民,竟敢伪造证据污蔑本相!是谁给你的胆子?”
“你胡说!”赵虎猛地抬头,眼里像燃着两簇火,胸膛剧烈起伏,“吕不韦,你在乌氏县强征役夫,把盐场当成你自家的产业,克扣粮饷不说,寒冬腊月让役夫光着脚踩在盐池里,活活冻死、累死的人不下二十个!这些供词都是役夫们咬着牙录的,还有你亲信李四的供词为证——落马坡上,他亲口承认是你派来灭口的!”
李斯的目光转向石柱旁的李四,声音陡然转厉:“李四,赵虎所言是否属实?你从实招来,若有隐瞒,按大秦律法,当以同罪论处!”
李四浑身一颤,像被抽走了骨头,枷板撞在石柱上发出“哐当”一声。他偷瞄了眼吕不韦,见对方眼神冰冷如刀,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软就想跪,却被枷板卡住,只能歪着身子喊:“大人饶命!是……是赵虎逼我的!他说要是我不按他的话招供,就把我扔到泾水喂鱼!我根本不知道什么私吞盐铁的事,都是假的!”
“你这个懦夫!你胡说!”墨松气得上前一步,腰间的连环弩都跟着晃了晃,“在落马坡你明明亲口招认,说清水驿还有五个同党,手里藏着毒烟弹,怎么到了公堂就敢翻供?”
吕不韦冷笑一声,往前站了半步,紫色袍角扫过地面,对着李斯拱手道:“廷尉大人,墨家素来与我有隙——前番我主张‘兴商强秦’,墨家却以‘重农抑商’为由屡次反对,此番定是串通这逃兵赵虎,伪造竹简、买通无赖,意图构陷本相。仅凭这几卷轻飘飘的竹简,几个市井无赖的话,怎能定我一个相国的罪名?”他这话既点出与墨家的旧怨,又抬出自己的身份,暗里提醒李斯:动我,需掂量掂量。
堂内一时静了下来,吏卒们都垂着眼,不敢妄动。就在此时,吴起突然开口,他站在墨翟身侧,左额那道从眉骨划到鬓角的箭疤,在堂下光影里像条蛰伏的小蛇,格外醒目:“大人,吕不韦所言,不过是避重就轻。其一,可传清水驿与落马坡被擒的其余八名余党上堂对质,李四一人翻供,未必能掩众人之口;其二,可即刻派吏卒前往乌氏县盐场,调取墨家工堂留存的原始底册——吕不韦私改的账簿虽已被他派人销毁,但工堂的底册存于密室,每一笔收支都有墨翟先生的批注,可与赵虎所呈账簿核对;其三,可传乌氏县的里正与三名役夫代表入京,他们是亲历者,所言当比旁人更可信。”
这三点说得条理清晰,句句戳中要害。李斯沉吟片刻,手指轻轻叩着案几,发出“笃笃”的声响——这是他断案时的习惯,殿内众人都屏息等着。片刻后,他猛地拍案,沉声道:“就依吴起所言!传余党上堂!再派两名得力吏卒,骑快马即刻前往乌氏县,调取盐场底册并传里正、役夫代表入京!若有延误,以渎职论罪!”
“诺!”堂外的吏卒高声应和,转身快步离去。不多时,被墨石绑送的八名余党就被押了上来,他们都戴着枷,衣衫破烂,脸上还留着此前打斗的伤痕。王疤脸走在最前面,他左脸的疤从眼尾划到下巴,此刻见李四翻供,又看了看旁边怒目而视的孟贲——孟贲正扛着开山刀,刀身映着光,眼神像要吃人,他终于撑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枷板重重砸在地上,溅起一点灰尘:“大人,我说!我全说!都是吕相国让我们做的!去年冬月,他派亲信李三来乌氏县,让我们假扮山贼,在盐场附近劫杀想逃出去报信的役夫;前几日又让我们在鹰嘴崖和落马坡埋伏,说要除掉赵虎这个活口,还说事成之后,每人赏百金,再给我们在咸阳城谋个差事!”
他一开口,其余七名余党也慌了——他们本就不是吕不韦的死忠,不过是为了钱财卖命,此刻见王疤脸招了,又怕被李四连累,纷纷跟着跪倒,七嘴八舌地供述起来:“大人,王疤脸说得对!我还见过李三给吕相国写的密信,上面盖着相国府的印!”“我在清水驿藏毒烟弹时,听见领头的人说,这是吕相国特意从西域买来的‘迷魂烟’,能让人半个时辰内说不出话!”“去年冻死的那个役夫老张,就是吕相国让我们把他的棉衣扒了,扔在盐池边的!”
李斯让吏卒一一记录,又命人取来笔墨竹简,让余党们各自画押。吏卒捧着记录的竹简上前,李斯逐页翻看,眉头越皱越紧——这些供述细节详实,连吕不韦亲信的名字、密信的封口样式都写得清清楚楚,绝非临时编造。
吕不韦的脸色终于变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鬓角往下流,浸湿了紫色的袍领。但他毕竟是当了多年相国的人,仍强撑着站直身子,对着李斯道:“大人,这些都是市井无赖!定是墨家给了他们好处,让他们故意污蔑本相!陛下信任我,让我主持朝政,你们不能仅凭这些人的胡言乱语,就定我的罪!”
“相国大人何必如此狡辩?”墨翟缓步上前,从怀中掏出一枚铜符,铜符约莫掌心大小,边缘刻着云纹,正面是“吕府私卫”四个篆字,“此乃前日在清水驿擒获余党时,从领头那人身上搜出的令牌。大人可查验,这令牌的制式、铜料,与相国府卫卒佩戴的令牌一模一样,连背后的暗纹都分毫不差——市井无赖,怎会有你吕府私卫的令牌?”
吏卒立刻上前,接过铜符呈给李斯。李斯从案下取出一枚留存的吕府令牌,两相对比——果然如墨翟所言,制式、铜料、暗纹完全一致,甚至连铸造时留下的微小砂眼都在同一位置。就在此时,前往乌氏县的吏卒竟已策马赶回,两人翻身下马时,甲胄都被汗水浸透,捧着一摞竹简跪在堂前,气喘吁吁地禀报:“大人,乌氏县盐场底册已取来!与赵虎所呈供词及账簿核对,出入甚大——吕不韦私改的账簿上,盐铁产量比底册少了三成,而这三成的收支,全记在了他亲信李三的名下!”
铁证如山,再也无法辩驳。吕不韦只觉得双腿一软,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噗通”一声瘫倒在地,紫色的袍服沾满了地上的灰尘,往日里端着的相国架子荡然无存,眼神里满是绝望——他知道,自己完了。
李斯猛地一拍惊堂木,声震屋瓦:“吕不韦私吞盐铁、残害百姓、意图灭口,罪证确凿,无需再辩!来人,将吕不韦打入天牢,摘掉官帽玉带,待本官奏明陛下后,按大秦律法论罪!”
两名卫兵立刻上前,架起瘫软的吕不韦。他被拖着往外走,路过赵虎身边时,突然挣扎着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赵虎,眼里满是怨毒。孟贲见状,上前一步,一脚踹在他的膝弯,声音洪亮如雷:“看什么看!奸贼也有今日!若不是你作恶多端,怎会落得这般下场?”吕不韦吃痛,“哎哟”一声弯下腰,被卫兵拖着踉跄地出了公堂。
公堂散去后,李斯从案后走下来,对着墨翟拱手行礼,语气里带着几分敬佩:“墨先生此番助力,不仅查清了乌氏县的巨贪案,更替大秦除去了一个蛀虫,实为百姓造福。本官定会上奏陛下,为墨家请功。”
墨翟回礼,神色淡然:“廷尉大人言重了。为民请命,为天下守‘义’,乃墨家之本分,不敢居功。”他顿了顿,又补充道,“至于役夫们的补偿,还望大人能奏请陛下,免去乌氏县盐场三年的赋税,再给死难役夫的家人发放抚恤金——他们才是最该被记挂的人。”
“墨先生放心,本官记下了。”李斯点头应下,又对着赵虎夫妇道,“你们受了委屈,若有什么需求,也可一并告知本官,本官定会酌情处理。”
赵虎牵着柳氏的手,怀里的赵念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他对着李斯拱手,眼里满是释然:“多谢大人,我们只求能回乌氏县,安安稳稳过日子,便足够了。”
走出廷尉府时,阳光正好穿透云层,洒在门前的青石上,带着暖意。赵虎握着柳氏的手,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这双手曾因担惊受怕而冰凉,此刻终于有了温度。他看着怀里熟睡的赵念,孩子的小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蜡黄,却已多了几分血色,眼里满是释然的笑意。孟贲扛着开山刀,得意地哼着乌氏县的小调,刀鞘撞着腿,发出“当啷”的响:“痛快!真是痛快!这奸贼总算栽了,咱们这趟咸阳没白来!”张婶望着咸阳城的天空,阳光照在她鬓角的碎发上,她悄悄抹了抹眼角,声音带着点哽咽:“乌氏县的百姓,总算能过上安稳日子了。”
墨翟站在街边,望着往来的行人——穿粗布短打的百姓提着刚买的菜,脸上带着笑意;穿儒衫的学子捧着竹简,边走边讨论着经文;还有带着孩子的妇人,正指着街边的糖画摊,逗得孩子咯咯笑。他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非攻”令牌,铜质的令牌被体温焐得温热。渭水的风吹过,带着咸阳城特有的麦香与铜器的冷意,拂动墨翟素色麻布袍的下摆。他望着远处渐渐散去的人潮,心里清楚,这场从乌氏县开始的正义跋涉,虽以吕不韦入狱暂告段落,但还有许多事要收尾。
“墨先生,咱们接下来去哪?”孟贲的粗嗓门打断了他的思绪,这家伙正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开山刀被他斜扛在肩上,刀身还沾着点刚才踹吕不韦时蹭到的尘土。
墨翟转头,看向围拢过来的众人——赵虎正帮柳氏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张婶在一旁逗着赵念,小家伙伸手去抓她围裙上的面屑,惹得众人轻笑;吴起靠在石狮子旁,正用布巾擦拭左额的箭疤,眼神却留意着周围的动静,保持着墨家弟子惯有的警惕。
“先回咸阳分舵歇脚,”墨翟道,“还有三件事要办:一是等廷尉府奏明陛下后,确认吕不韦的最终判罚,免得有余党反扑;二是帮赵虎夫妇办回乌氏县的路引,再给他们备些盘缠;三是把这次随行弟子的功劳记下来,报给墨家总院。”
众人都应了声,跟着墨风往分舵走。咸阳分舵设在城西的一条巷子里,是座青砖小院,门口挂着块不起眼的木牌,刻着“墨记木作”——这是墨家在都城的常用掩护。进了院子,墨风忙着吩咐弟子烧热水、备饭菜,张婶一看灶房空着,挽起袖子就往里钻:“你们歇着,我来给大伙做碗热汤,路上折腾这些天,该补补身子。”
柳氏抱着赵念,坐在廊下的石凳上,看着院子里的石榴树——正是结果的时节,枝头挂着青红相间的石榴,像坠着一颗颗小灯笼。她转头对赵虎道:“等回了乌氏县,咱们也在院里种棵石榴树,来年就能结果子给念念吃了。”
赵虎握着她的手,笑着点头:“好,回去就种。再把咱家的土坯房翻修成砖房,让你和念念住得舒坦些。”正说着,墨松拎着个布包跑过来,里面装着刚从巷口买的糖糕,他掏出一块递给赵念:“小念念,尝尝咸阳的糖糕,比乌氏县的甜!”小家伙接过,小口咬着,嘴角沾了点糖霜,像只偷吃东西的小猫,逗得众人都笑了。
傍晚时分,分舵的弟子来报,说廷尉府派吏卒送来了消息——秦始皇听闻吕不韦罪证后,龙颜大怒,下旨将吕不韦削去爵位,贬往蜀地,其亲信李三等人一律斩首,乌氏县盐场的赋税免去三年,死难役夫的家人每户发放五十石粟米。
“太好了!”孟贲一拍大腿,差点把石桌震得晃动,“这判罚痛快!总算给乌氏县的百姓一个交代了!”张婶端着刚炖好的鸡汤出来,闻言也笑着点头:“这下能彻底放心了,回去就能给乡亲们报喜。”
墨翟拿着廷尉府的文书,仔细看了一遍,对众人道:“判罚已下,余党也都被擒,咱们明日便可启程回乌氏县。我让分舵备了马车,柳氏和念念坐着,能舒坦些。”
夜里,院子里点起了油灯,昏黄的光映着众人的脸。吴起坐在墨翟对面,手里把玩着枚铜箭镞,突然道:“先生,这次回乌氏县后,要不要在盐场设个墨家据点?一来能帮着监督盐场的收支,免得再出贪腐;二来也能照应当地的百姓。”
墨翟点头:“我正有此意。就派墨松、墨石留下,他们这次立了功,办事也稳妥,再从分舵调两名弟子协助,应该能应付。”
另一边,柳氏正给赵念缝补小衣裳,赵虎坐在旁边,手里拿着块刚打磨好的木簪——是用分舵院里的枣木做的,簪头刻着朵小雏菊,和柳氏领口绣的花一样。他把木簪递过去:“给你的,路上没来得及做,现在补上。”柳氏接过,眼眶微微发热,把木簪别在发髻上,对着油灯照了照,笑着道:“好看,比以前买的都好看。”
第二天一早,天刚蒙蒙亮,分舵的弟子已把马车备好。车辕是枣木的,车轮裹着厚胶皮,车厢里铺着软垫,还放着张婶连夜烙的胡饼和装着热水的铜壶。众人收拾妥当,墨风送他们到巷口,递过来一包东西:“墨先生,这是分舵备的伤药和干粮,路上用得上。回了乌氏县,记得给分舵捎个信,让我们放心。”
墨翟接过,拱手道:“多谢墨风兄,一路多劳了。”
马车驶上官道时,朝阳正好从东边的山尖爬上来,把咸阳城的城墙染成了金色。赵念趴在车窗边,好奇地看着渐渐远去的都城,指着城门上的“咸阳”二字问:“爹爹,那是什么字呀?”
赵虎抱着他,顺着他的手指望去,轻声道:“那是咸阳,是帮咱们讨回公道的地方。等你长大了,爹爹再带你来,看看这里的石榴树,尝尝这里的糖糕。”
孟贲骑着“踏雪”,走在马车旁边,嘴里哼着小调,时不时回头和车厢里的人说笑。吴起牵着马,走在最后,左额的箭疤在阳光下泛着浅红,眼神却比来时更柔和——他知道,这次的事不仅扳倒了贪官,更让墨家的“义”在百姓心里扎了根,这比任何功劳都重要。
墨翟坐在马车前,手里握着缰绳,望着前方的路。渭水的风吹过,带着麦田的清香,远处的乌氏县在晨光中若隐若现。他摸了摸腰间的“非攻”令牌,心里清楚,墨家守护“义”与“民”的路,从来都不是一劳永逸的,但只要身边还有这些志同道合的人,只要百姓还需要他们,这条路就会一直走下去,像这官道一样,延伸向远方,延伸向更清明的未来。
马车的“轱辘”声混着马蹄声,在晨光里缓缓远去,咸阳城的轮廓渐渐模糊,但那份藏在众人心里的安稳与希望,却像朝阳一样,越升越高,暖得让人心里发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