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余波未平·新局暗生
书名:诸子问鼎 作者:风之流浪 本章字数:8107字 发布时间:2025-10-04


第二十九章 余波未平·新局暗生

 

夕阳的金辉像融化的铜液,泼洒在乌氏县的巷口,将青石板路染成一片沉厚的赤红。分舵院子里的宴席仍未散场,二十几张榆木矮桌沿着院墙摆开,陶碗里的小米粥冒着乳白热汽,竹篮中堆叠的胡饼泛着焦黄油光,香气混着晚风里的石榴花香,在院中空荡荡地飘。

 

张婶系着洗得发白的灰布围裙,围裙边角打着补丁,她提着柄铜壶穿梭在桌间,壶身被摩挲得发亮。给秦军士兵添粥时,她微微佝偻着背,壶嘴倾斜的角度刚好避开陶碗边缘,热汽氤氲了她眼角的皱纹:“小伙子,多喝点,刚熬的粥,暖身子!”那士兵约莫二十岁,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连忙双手捧碗:“多谢张婶!您这粥比军营里的香十倍!”惹得张婶笑出了声,眼角的皱纹挤成一朵花。

 

西角的矮凳上,柳氏抱着赵念坐着。柳氏穿着件淡蓝布衫,袖口磨破了边,她用布条简单缝了两针,倒显出几分利落。赵念的小脑袋靠在她肩头,头顶扎着个小揪,用红绳系着——那是柳氏特意给孩子扎的,说能“辟邪保平安”。孩子正睁着圆溜溜的黑眼睛,听得入神:孟贲扛着柄三尺长的开山刀站在桌旁,刀身锃亮,映出他络腮胡的影子。他身高八尺有余,肩宽背厚,黑色劲装被肌肉撑得鼓鼓的,唾沫星子随着话语飞溅:“我那一刀下去,‘咔嚓’一声!魏使那厮穿的紫锦袍都被划破了,从马上摔下来时,正脸着地,啃了一嘴泥,门牙都磕掉了两颗!”

 

赵念听得眼睛发亮,小手拍着柳氏的胳膊,脆生生喊:“孟叔叔好厉害!我以后也要学砍马腿!长大了保护娘亲,保护先生!”满院人都被逗笑了,柳氏笑着点了点孩子的鼻尖:“你呀,先把走路不摔跤学会再说!”

 

石桌旁,内史腾与墨翟相对而坐。内史腾穿着秦式玄甲,甲片边缘鎏着层淡金,腰间挎着柄青铜剑,剑鞘上镶嵌着三颗绿松石——那是秦王赏赐的战功之物。他捧着粗陶碗,指节上有几道陈年旧疤,那是早年征战留下的印记。喝了口小米粥,他喉结滚动,语气里满是战后的畅快:“墨先生,魏使那厮已被我派五十轻骑押往咸阳,领头的是我麾下校尉王贲——这小子打仗勇猛,办事牢靠,定能把人安全送到。秦王见了魏使,少不得重罚:既罚他突袭乌氏县之罪,也给魏惠王递个话,让他知道大秦的地界,不是他想踩就能踩的!”

 

他顿了顿,指节在石桌上轻轻一叩,甲片碰撞发出“叮”的脆响:“至于那五百魏武卒降兵,我打算带回阳周城外的荒地——就是去年被洪水冲过的那片,肥力足。让他们开垦种田,今年秋收的粮食,一半留着给他们当口粮,一半送回乌氏县,也算弥补吕不韦当年盘剥的亏空。”

 

墨翟指尖摩挲着陶碗的粗粝边缘,碗沿有个小缺口,是早年分舵弟子不小心摔的,他一直没舍得换。他的目光落在院角擦拭连弩的弟子身上——那弟子叫墨尘,约莫十七岁,脸上还有颗黑痣,是半年前刚加入墨家的新弟子。此刻他正蹲在地上,用麻布蘸着桐油擦弩身,动作认真得额角渗出汗珠。墨翟缓缓点头,声音温和却带着考量:“将军考虑得周全。只是魏国经此一败,颜面尽失——魏惠王素来好强,当年丢了河西之地就耿耿于怀,如今又折了五百武卒,怕是不会善罢甘休。乐羊又是吴起旧部,用兵狠辣,最擅长突袭。还需麻烦将军加强阳周与临晋关的布防,尤其是西边三十里的狼窝谷——那谷口狭窄,易守难攻,却是突袭乌氏县的必经之路,需多派斥候探查,免得乐羊再搞小动作。”

 

“先生放心!”内史腾“咚”地放下陶碗,石桌上的石榴花瓣都震得跳了跳,“我已命王贲临走前,带两百人在狼窝谷入口筑了丈高的土城,城墙上挖了二十个箭孔,派三百精兵驻守,配五十张弩箭、两千支箭矢;再加上分舵这十二辆盾车、十六架连弩,就算乐羊带一万魏武卒来,也得在乌氏县外折戟沉沙,有来无回!”

 

他话音刚落,巷口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嗒嗒嗒”,由远及近,像密集的鼓点,打破了宴席的热闹。众人都循声望去,只见一道黑影冲破暮色,骑着匹枣红色快马奔到分舵门口。那马跑得浑身是汗,马鬃都湿成了一缕缕,骑手翻身下马时,动作踉跄了一下,腰间的“非攻”铜令牌碰撞着发出“叮铃”轻响。

 

是墨离!他穿着与墨翟同款的素色麻布袍,只是袍角沾满了尘土,还有几处被荆棘划破的口子。他约莫二十五岁,面容清瘦,下巴上留着缕山羊胡,此刻鬓角汗湿,几缕头发贴在额头上,手里紧紧攥着一卷竹简,指节都泛白了。他喘着粗气,声音带着急切与兴奋:“先生!咸阳传来重磅消息!李斯大人特意嘱咐,让我以最快速度送到您手上,说是迟了怕出变故!”

 

墨翟与内史腾对视一眼,都立刻站起身。墨翟快步走到墨离面前,接过竹简——竹简边缘已被汗水浸得发潮,封泥是李斯专属的“李”字火漆,火漆上还印着秦军驿传的朱印,显然是走的“急驿”通道。他借着院中的灯火细看,灯火跳动间,他的瞳孔渐渐收缩,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竹简。

 

竹简上是李斯刚劲的亲笔字,墨色浓黑,笔画如刀:“魏武卒乌氏县惨败之事,已逾三日内传遍列国,诸侯震动。韩昭侯闻墨家‘三矢连射弩’可破重甲,连夜遣大夫申不害携百金、两匹千里马赴大梁,欲与魏惠王缔‘韩魏盟约’,以‘共抗秦墨’为名,求墨家防御之术;齐威王召孟子自邹地入临淄,于稷下学宫设坛讲学,重提‘仁政强兵’之论,称‘欲霸天下者,先安民心,民心安则兵甲锐’,然暗中已命上将军田忌练‘技击之士’三千,欲借列国纷争之机,扩地至济水以西,与赵接壤;最可忧者,赵王雍——虽已遣使者赵括(注:此处为虚构同名人物,非长平之战赵括)接收咸阳调拨之三千石粟米,却于三日前在邯郸宫密会韩、魏使者,席间言‘墨氏与秦相结,连弩之利可破万军,若其助秦东出,恐成列国大患’,商议三国联合施压墨家:限十日内交出连弩图纸,否则便共伐乌氏县,踏平墨家分舵。”

 

竹简末尾,李斯特意用朱笔标注:“秦王已察赵王异动,命内史腾即刻加强边境各关隘戒备,增兵五百守阳周;另请墨家总院速派得力弟子赴韩、齐二国,游说韩昭侯、齐威王勿与魏、赵结盟,以免战火再起,祸及苍生。李斯亲笔,即日。”

 

内史腾凑过来看完竹简,脸色“唰”地沉了下来,伸手按在腰间的青铜剑剑柄上,指节泛白,连呼吸都粗了几分:“赵王雍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得了我大秦的三千石粟米,转头就勾结韩、魏算计墨家与秦国,真是岂有此理!若他真敢联合韩、魏来犯,我定率两千秦军,踏平邯郸,把他那赵王宫烧个干净!”

 

墨翟却比他冷静许多,缓缓卷起竹简,指尖将其捏得紧实,指腹都泛了白。他抬头望向院外的夜空——暮色已浓,星星渐渐亮起来,像撒在黑丝绒上的碎银,可他清楚,这平静的夜空下,列国的算计正像暗潮般汹涌,稍有不慎就会掀起滔天巨浪。“赵王此举,看似短视,实则是怕墨家与秦国联手,断了他‘借学说强兵’的路。”他沉声道,声音里带着几分洞悉世事的通透,“韩昭侯推行‘术治’多年,虽强了韩国,却苦于军备不足,求连弩是想借器械补‘术治’强军之短;魏惠王丢了河西,又折了乌氏县,心里憋着股气,想结盟是为报旧仇、夺颜面;齐威王素有‘霸天下’之心,重提‘仁政’是想收民心、固根本,练‘技击之士’是为伺机扩地;赵王雍则怕秦墨联手制衡赵国——毕竟赵国北有匈奴,南有韩魏,若西边再被秦墨压制,处境就太艰难了,所以想联合韩、魏先下手为强。列国各有算盘,却都把墨家当成了可利用的棋子,把‘非攻’当成了可摆弄的工具。”

 

墨离站在一旁,手里还攥着马鞭,鞭梢都被汗水浸软了。他额角的汗还没干,顺着脸颊滑进衣领,忍不住焦急地问:“先生,那咱们该怎么办?总院真要派弟子去韩、齐吗?韩昭王身边有申不害,那人心眼多,不好对付;齐威王又信孟子,怕是听不进咱们的话。要是赵王真联合韩、魏来犯,咱们乌氏县刚安稳没两天,岂不是又要陷入战火?”

 

孟贲也停下了讲说,扛着开山刀大步走过来,刀把上系着的红绸带晃荡着,拍打着他的大腿。他走到墨翟身边,粗声粗气地说:“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年我在楚地打仗,比这凶险十倍的场面都见过!要是他们敢来,咱们就再打一场!有内史腾将军的秦军帮忙,有新造的连弩,保管让他们来得去不得,比魏使还惨——到时候我亲自去砍赵王的马腿!”

 

墨翟抬手摆了摆,示意两人稍安勿躁。他的目光转向内史腾,眼神沉稳,像深潭般不起波澜:“将军,李斯大人既请秦军加强戒备,墨家这边也需主动应对,不能被动等着。”说完,他转头看向墨离,语气清晰:“墨离,你明日一早便回咸阳,转告李斯大人两件事:其一,墨家总院已接到消息,昨日便派十名弟子分赴韩、齐,由总院墨渊带队——墨渊 曾游说过鲁王,口才好,心思细,定能说动韩昭侯、齐威王;其二,我决定亲自去一趟邯郸,见一见赵王雍。”

 

“先生要去邯郸?”这话像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水面,满院人都吃了一惊,连正在添粥的张婶都停下了动作,手里的铜壶差点掉在地上。柳氏抱着赵念站起身,孩子的小手还揪着她的布衫衣襟,她声音里带着几分担忧,甚至有些发颤:“先生,邯郸是赵王的地盘,他刚和韩、魏密会算计咱们,您这一去,岂不是羊入虎口?赵王要是翻脸,您连个帮手都没有!”

 

墨翟低头笑了笑,抬手摸了摸腰间的“非攻”铜令牌——那令牌是他入门时,师父亲手打造的,边缘已被摩挲得光滑,上面的“非攻”二字刻得极深。冰凉的触感让他更清醒,也更坚定:“正因为他算计咱们,我才要去——我要当面让他明白,墨家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非攻’也不是可利用的工具。联合韩、魏压制墨家,看似能制衡秦墨,实则会让齐、楚坐收渔利——齐威王本就想扩地,楚宣王也在暗中练‘申息之师’,若赵、韩、魏陷入与秦墨的纷争,齐定会趁机攻赵东境,楚定会北上袭韩南地,最终赵国只会得不偿失,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再说,有将军率秦军驻守乌氏县,赵王就算有野心,也不敢轻易对我动手——他要是伤了我,等同于打大秦的脸,内史腾将军,你说对吗?”

 

内史腾盯着墨翟看了片刻,见他神色坦荡,眼神里满是坚定,没有丝毫犹豫,终于明白了他的用意。他对着墨翟拱手行礼,甲片碰撞发出清脆的响,语气里满是敬佩:“先生胆识过人!若您真要去邯郸,我立刻派五十轻骑护送——都是随我征战五年以上的精锐,每人配两匹马,既能保您路上安全,也能让赵王雍看看大秦的态度!我再给赵王写封亲笔信,用秦王赐的印玺盖印,告诉他:墨先生若在邯郸少一根汗毛,秦军便即刻挥师邯郸,踏平赵国都城,让他赵王雍死无葬身之地!”

 

墨翟连忙摆手谢过,语气诚恳,带着几分执拗:“将军好意,墨翟心领。但我孤身前往,更显墨家的诚意——是为游说,而非施压;若带秦军轻骑,反而会让赵王觉得我是来耀武扬威,不利于咱们谈事。轻骑就留在阳周,帮着加固狼窝谷的土城、探查魏军情,便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宴席的气氛因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添了几分凝重。刚才还在说笑的百姓们都停下了声,手里的陶碗悬在半空,没人再动一口。张婶提着铜壶站在原地,看着墨翟的背影,花白的头发在灯火下泛着光,她小声对着身边的赵虎感叹——赵虎穿着件灰布短打,胳膊上的肌肉鼓鼓的,手里还攥着那柄锄头,锄头上沾着点泥土:“刚安稳没两天,怎么又要出事……先生还要去邯郸冒险,这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太平啊?”

 

墨翟听到这话,转身走到张婶身边。他比张婶高出一个头,说话时特意放低了声音,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张婶放心,我去邯郸,不是去冒险,是去为乌氏县、为天下百姓求太平。您想想,要是咱们这次能说动赵王,让他放弃联合韩、魏,乌氏县就不用再打仗,您也能安安稳稳地蒸胡饼,赵念也能安安稳稳地听故事。只要列国不再把学说当成攻伐的利器,不再把百姓当成争权夺利的棋子,这太平日子,就不远了。”

 

他转头望向院子里的众人——赵虎握着锄头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眼神里满是担忧,却还是用力点了点头;柳氏抱着赵念,轻轻拍着孩子的背,孩子已经有些困了,小脑袋一点一点的,她脸上虽有不安,却也对着墨翟投去信任的目光;墨家弟子们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围着石桌站定,墨尘手里还拿着擦弩的麻布,墨石握着清点箭矢的竹简,他们望着墨翟的眼神里满是坚定,像一群等待指令的士兵。

 

墨翟深吸一口气,走到石桌旁,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声音清晰地传遍院子,带着几分沉稳的力量:“接下来的安排,大家记好——墨石、墨青留下,协助内史腾将军加固乌氏县防御。墨石,你负责清点连弩、箭矢:十六架连弩,每架需配弩机一个、弓弦两根、箭矢两百支,你要逐一检查,确保每架连弩都能正常使用,有损坏的立刻找墨尘修;墨青,你负责训练村民使用盾车——选二十个身强力壮的村民,教他们如何推车、如何列阵,还有基础的防御手势,务必让他们三日之内能配合弟子作战。”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孟贲身上——孟贲正挺胸抬头,像棵松树般站着,眼里满是期待。“孟贲,你暂代分舵主事,统领留在分舵的二十名弟子。每日派两名弟子去狼窝谷与秦军斥候对接,若有魏、赵暗探来扰,不必留情,直接拿下;若遇紧急情况——比如魏武卒突袭,立刻派人骑快马去阳周求援,内史腾将军会即刻派兵支援。”

 

最后,他看向站在一旁的吴起——自始至终,吴起都没说话,只是抱着胳膊靠在石榴树下,左额的箭疤在灯火下泛着冷光,那是当年在魏国打仗时留下的。他穿着身黑色劲装,腰间挎着柄青铜剑,剑穗是深紫色的,与他沉稳的气质极配。此刻听到自己的名字,他才缓缓抬眼望过来,眼神锐利如鹰。“吴起,你随我去邯郸。你曾在魏、楚为官,熟悉诸侯宫廷的门道,知晓如何与王公大臣周旋,有你在,也能多一分稳妥。”

吴起微微颔首,声音低沉却有力,带着多年军旅生涯沉淀的沉稳:“诺。我这就去收拾行装,备好弩箭与干粮,明日一早便随先生出发。”他说完,转身走向分舵弟子的住处,黑色劲装的衣角在晚风里轻轻飘动,左额的箭疤一闪而过,透着几分冷峻。

“诺!”其余人齐声应和,声音在院子里回荡,虽带着几分不舍与担忧,却更透着一股虽经波折却绝不退缩的勇气,像院角的石榴树,即便经历风雨,也依旧扎根土地,向阳而生。

第二日天还未亮,乌氏县的巷子里还浸着晨露的凉意,石板缝里的青苔都沾着水珠,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青草香。墨翟已收拾妥当,站在分舵门口——身上还是那件洗得发白的素色麻布袍,领口处有个小补丁,是张婶前几日帮他缝的;腰间系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非攻”铜令牌,令牌边缘已泛出包浆;怀里揣着墨家总院的文书与李斯的回函,用油纸包着,以防受潮;背后背着一个简单的布包,里面是两件换洗衣物、一块粗布巾,还有赵念送的那颗酸枣——他特意用锦盒装了,放在最里面。

吴起站在他身边,与他形成鲜明对比:一身黑色劲装熨帖利落,腰间挎着柄青铜剑,剑鞘上刻着细密的云纹;背上背着一张黑漆弩,弩身缠着牛筋绳,旁边挂着个箭囊,里面插满了磨得锋利的弩箭;手里牵着两匹快马——一匹是墨翟常骑的乌骓马,毛色乌黑发亮,唯有四蹄泛着雪白;另一匹是内史腾特意借来的枣红马,脚力极快,适合长途奔袭。

巷口早已挤满了送行的人,灯笼的光在晨雾中晃着,像点点星火,映着每个人的脸。分舵的弟子们穿着统一的麻布袍,列着整齐的队伍,墨石站在最前面,手里还攥着昨日清点箭矢的竹简,眼神里满是不舍;乌氏县的百姓们也来了,张婶提着个布包,柳氏抱着还没睡醒的赵念,赵虎领着十几个村民,手里都拿着自家种的瓜果,想给墨翟带上;秦军士兵们列着队站在巷东,玄甲在微光中泛着冷光,内史腾站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封封好的信,显然是给赵王的“警告信”。

“先生!”赵念突然从柳氏怀里醒了过来,小短腿踩着青石板,溅起几点晨露。他手里还攥着那颗红通通的酸枣,是柳氏怕他忘了,特意塞给他的。孩子踮着脚,仰起脸,把酸枣递到墨翟面前,声音还有点迷糊,却透着真切的期盼:“先生,这个给你,路上吃,像咱们院里的酸枣一样甜!你要早点回来,我还想听你讲‘非攻’的故事,还要吃你答应带的邯郸糖糕!”

墨翟弯腰接过酸枣,指尖触到孩子温热的小手,心里像被刚熬好的小米粥暖过一般,软得一塌糊涂。他抬手摸了摸赵念的头,孩子的头发软软的,带着晨露的湿气。他声音放得极柔,带着郑重的承诺:“好,先生答应你,一定早点回来——不仅给你带邯郸最甜的糖糕,还会给你讲邯郸城里的故事,回来接着给你讲‘非攻’如何守护百姓的道理。”

张婶也跟着走过来,手里的布包鼓鼓囊囊的,她把布包塞到墨翟手里,触感温热,还能闻到里面胡饼的焦香:“先生,这里面是我今早天没亮烙的胡饼,一共二十块,用油纸包了三层,能放三天;还有两包伤药,是我家老头子以前在秦军当兵时用的,叫‘金疮药’,止血快,消肿也快。你路上可得好好照顾自己,饿了就吃胡饼,别舍不得;要是不小心受了伤,赶紧敷药。咱们都在乌氏县等着你来,等你回来,我再给你烙新的胡饼!”

墨翟接过布包,入手沉甸甸的,里面不仅是胡饼与伤药,更是百姓们沉甸甸的心意。他对着张婶深深鞠了一躬,又转向巷口的众人,拱手行礼,声音带着几分动容:“多谢大家的心意,墨翟都记在心里。我去去就回,最多十日,定能带着好消息回来。乌氏县的安危,就拜托各位了!”

说完,他翻身上马,动作利落——乌骓马似乎也懂了主人的心意,轻轻打了个响鼻,蹄子在青石板上轻轻点着。吴起也跟着上马,他勒住枣红马的缰绳,对着内史腾微微颔首,算是告别。两人对视一眼,无需多言,同时甩动马鞭,“驾”的一声,两匹快马迎着晨雾,朝着邯郸的方向奔去。

马蹄踏过青石板,溅起的晨露沾湿了裤脚,留下点点水痕。巷口的众人都望着他们的背影,直到两匹快马冲破晨雾,渐渐变成远处地平线上的两个小黑点,像两粒移动的墨,才缓缓散去。张婶擦了擦眼角的湿意,提着布包转身对柳氏说:“咱们回去吧,给先生祈福,盼着他早点平安回来。”柳氏抱着赵念,轻轻点头,孩子还在小声念叨:“先生要带糖糕回来……”

内史腾走到墨石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带着安抚,却也透着几分严肃:“墨石,你先生把分舵托付给你,你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现在就带着弟子去清点连弩,我去狼窝谷看看土城的加固情况,咱们守好乌氏县,就是给你先生最好的支持!”

墨石用力点头,抹了把眼角的湿意,把手里的竹简攥得更紧:“将军放心!我定不辜负先生所托!墨尘,你跟我来清点连弩;墨青,你去召集村民,开始训练盾车!”他声音虽带着几分哽咽,却透着坚定,像墨翟临行前那般沉稳。

百姓们也纷纷行动起来——赵虎扛着锄头,领着十几个青壮年村民往西边的狼窝谷去,要帮秦军加固土城的城墙;张婶带着妇女们回到分舵灶房,生起柴火,开始蒸新的胡饼,准备给驻守的弟子和秦军送去;孟贲则扛着开山刀,带着两个弟子——一个叫墨山,身材高大;一个叫墨水,动作敏捷——在巷口来回巡逻,像头守护领地的豹子,目光警惕地盯着东西两个方向,生怕有暗探混入。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像金色的纱,铺在乌氏县的街巷里。青石板路上的露水慢慢蒸发,留下点点水痕,像撒了一层碎银;分舵院子里的石榴花又开了几朵,淡红色的花瓣上还沾着水珠,香气飘得很远,落在正在擦拭连弩的墨尘发间。虽然墨翟与吴起已远去邯郸,虽然列国的暗局还在悄然酝酿,但乌氏县的百姓心里都憋着一股劲——他们相信墨翟,相信墨家的“非攻”,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守住这方土地,就一定能等到那个带着邯郸糖糕、讲着“非攻”故事的先生回来。

而此刻,墨翟与吴起正骑着马,奔驰在前往邯郸的官道上。官道两旁的麦田已泛出青黄色,风一吹,麦浪翻滚,像金色的海洋,带着谷物成熟的清香;远处的山峦连绵起伏,像一道墨色的屏障,山顶还缠着淡淡的云雾;偶尔能看到路边的村落,炊烟袅袅,传来鸡鸣犬吠,像一幅安静的乡土画卷。

墨翟握着乌骓马的缰绳,感受着风从耳边掠过,吹动他的麻布袍角。他心里清楚,这趟邯郸之行,注定不会轻松——赵王雍的猜忌、韩魏使者的挑拨、赵国大臣的阻挠,还有可能潜伏在半路的暗探,都像藏在平静水面下的暗礁,稍不留意就会船毁人亡。他轻轻摸了摸怀里的锦盒,里面的酸枣还带着赵念小手的温度,又摸了摸腰间的“非攻”令牌,冰凉的铜质贴着掌心,像一颗定心石。

“前面快到邺县了,咱们歇口气,换匹马来,顺便补充点水。”吴起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墨翟的思绪。他勒住枣红马,指了指前方——晨曦中,邺县的城楼轮廓已清晰可见,灰褐色的城墙在阳光下泛着冷光,城门口隐约能看到来往的行人和商旅。

墨翟抬头望去,点了点头,对着吴起扬了扬马鞭:“好,歇半个时辰,咱们再赶路。争取日落前赶到邯郸城外的馆驿,明日一早进城见赵王。”

两匹快马加快速度,蹄声“嗒嗒”,在官道上回荡,像一曲坚定的序曲,朝着邯郸,朝着那未知的诸侯暗局,朝着“非攻”理念能否扎根的未来,稳稳地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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