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叔为难地抬眼瞟了下林天暖，又快速地低下了头一声不吭。
这样的态度，那就是默认了林天暖说的并没有错。
既然一切缘由是因为小叔入不了祠，那这入不了祠的原因又是什么？
林天暖追问了一遍为什么。
可是林四叔就是死咬着不开口！
无奈，林天暖只能换另一种方式。
他从内侧口袋里拿出那张沈海给的照片，指着上面的日期。
“3月13日，如果我没记错，是小叔在世时的生日……既然小叔的牌位不在祠堂，林天阳为什么那天会出现在祠堂附近？我猜，也许小叔的牌位一直被偷偷藏在祠堂某个地方？”
林天暖顿了顿，观察了一会林四叔的反应。
林四叔此时脸上皱纹纠结着扭曲了起来，显然内心很痛苦矛盾。可是，又足见林天暖说的话已经戳中了几分他心中藏着的秘密。
于是林天暖神色一凛，口吻也忽然变得严肃冷然了几分，带着威胁的意味。
“您常年守在祠堂，没理由不知道。那么，您是有意帮着林天阳瞒着的了？要我找出小叔的牌位吗？还是……把这事告诉我爸？我想，这事您应当也是瞒着我爸的。对吗？”
虽然威胁的事情不怎么光彩，可是此时没办法管什么绅士风度了。只要能有一分可能问出来，他就会去做。
林天暖在心中鄙视了自己一下，脸上表情依旧淡定如常。
林四叔一听到要把这事告诉林磬，果然老脸上显出了慌张。
到底是人老了，林四叔无儿无女老伴早逝，一个人无依无靠地，林天暖爷爷去世以后，当家的林磬又不是那么好相处的，他能躲在祠堂安度晚年，已经觉得很不错了……此时他的内心里根本没什么底气。
可因为对面站着的是一向好脾气，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林天暖，多少，他还想着再挣扎一下。
于是林四叔伸手拉住了林天暖的衣袖。
“林少爷……我知道你是好人，你不会说出去的吧？你要是说了，你爸他，他肯定……他太凉薄无情了！”
当着林天暖的面，他无法多加指责林磬当年如何威逼利诱，让他在众祠堂长老亲人面前胡编乱造，害得林堏死后入不了祠堂……
又是如何逼他帮着，将这没脸的事情压了下来，不让一众宗亲通告林堏并没入祠的消息，生怕家丑外扬影响到林氏集团……
最后，又是如何过河拆桥威胁他，让他老老实实待在祠堂一辈子守着秘密……
那些，他都不能说！
他也有罪，他是帮凶！祠堂宗亲也都是帮凶！
他们让林堏死后不得安生，而他的后代，活着的林天阳也无名无份！
这些都是欠人的债，一辈子也还不清的债……
想到死后，他没脸见林家爷爷，和林堏……于是林四叔只能苟延残喘地活着，为他亏欠的林堏的独子林天阳做点事情。
所以当林天阳只是偷偷藏着他爸林堏的牌位在祠堂里，而并没有去追究林四叔的罪责时，林四叔就知道，这事，他必须守着！
他也只是守着，哪里知道林天阳心中的想法。只是出于愧疚，他要还债……
只能，对不起林天暖林少爷了……
其实打从一开始，林天暖都是被他爸林磬蒙在鼓里。就算林四叔有意说，也已经无从说起了。
林四叔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林少爷……求你，给我一条生路吧……我只想安安稳稳混过剩下的岁月，你就……”
“可是林四叔，您有没有想过，也许您的一时隐瞒，反而糊里糊涂地连累了不止一个人？”
林天暖提了提音量，忽然打断了林四叔的哀求。
看到林四叔愣愣地又不吭声了，林天暖才又缓和了下情绪，叹了口气。
“我知道您老对爷爷最是尊敬。您守着祠堂，定是爷爷的嘱托。爷爷当初应当也是希望您可以看着，让小叔入祠的。可这中间曲折事与愿违……所以您才帮着林天阳瞒着，对吗？”
林四叔眼神闪烁了一下，听到“爷爷”，他犹豫了一会，才轻轻点了点头，只是低着头，依旧不肯多说一句。
起码已经有了反应，于是林天暖乘胜追击。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林天阳会对我那么仇恨。甚至，他还对月心做出伤害的事情……我实在不能容忍！我只是想讨个明白！冤有头债有主，我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让自己，和月心无辜受牵连……爷爷如果在世，他是绝对不会让林家的任何一个子孙无辜受牵连的。林四叔，您最清楚爷爷的为人了，我说的，对不对？”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林四叔最后的一道防线终是土崩瓦解了。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抬起头，视线却是飘远了，落在空中的某一点上。
“唉，我说……我说……”
林四叔刚才与林天暖僵持站了许久，此时已经有些腿脚发酸。于是往后退了几步，坐在了矮凳子上。
他拿出口袋里的烟，拿出一根，问了问也跟着一起坐在矮凳子上的林天暖:“抽吗？”
林天暖摇了摇头。
林四叔才自顾自将那根烟放到嘴边，点燃，然后狠狠抽了一口，吐出团团浓重的烟雾。
当烟雾缓缓散去之时，林四叔苍老而绵长的嗓音才开始幽幽地叙说起陈年旧事。
“这事，还要起源于你爷爷年轻时犯的错，那是他这一生做的最大的错事。那就是，他在外面有了私生子……你小叔林堏，其实是你父亲同父异母的兄弟……
“你小叔大约七岁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病逝了。于是你爷爷就把你小叔领回了家。你奶奶向来脾气冲，又心高气傲受不了被出轨，所以根本容不下你小叔。在和你爷爷几番争吵之后，你奶奶选择了投井自尽……唉！说到底，也不怪你父亲绝情，不让你小叔入祠……他从小就恨透了你小叔。他肯定是觉得，若不是你小叔，你奶奶根本不会寻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