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涧畔星阵藏玄机,
北斗地脉护天宫 (一)
南天宫的晨雾总比山下浓重三分,像被揉碎的云絮裹着整座宫阙,朱红墙檐浸在乳白雾气里,连青瓦棱上的霜花也晕成了朦胧的银白光斑。
寅时刚过,百草堂的药炉已升起第三拨松烟,青灰色的烟柱裹着清灵草特有的苦涩药香袅袅升空,却在触及宫阙上空时微微凝滞 —— 那是鹰嘴崖血战残留的黑煞之气,薄如蝉翼般贴在檐角与脊兽上,连初升的晨光都被滤得只剩淡金,空气里还飘着若有若无的焦糊味,那是噬星砂余烬未散的痕迹。
玄机子立于丹炉旁,并未如往日般调配丹药。他枯瘦的手指捏着一根特制的银毫针,针细如蚊足,针尾缠着魂维阁秘制的 “引煞丝”—— 那是用千年蚕丝混着星辉织就的红线,线端坠着半片干枯的清灵草叶。
这草叶是上月镇星台血战的遗存,当时楚瑶曾用它抵御噬星砂,如今虽已干瘪,却仍能吸附阴秽。
此刻,草叶随着炉烟轻轻颤动,叶尖那些肉眼难辨的黑色微粒,正让红线缓缓晕开灰败,比半个时辰前深了近一分,像被墨汁悄悄浸过的宣纸,触之能觉出一丝滞涩的凉意。
“这煞气得渗到什么时候……” 玄机子低声呢喃,指尖悬在针尾上方,能清晰感知到红线里传来的阴寒 —— 噬星砂的毒不仅没随时间消散,反而,在往南天宫的灵机根本里钻,如同附骨之疽,悄无声息地侵蚀着这片净土的根基。
他想起昨日医道阁弟子来报,有伤员伤口的黑纹迟迟不退,此刻才恍然:不是伤员体质弱,是宫中风气里的煞秽仍在作祟。
几乎在同一时刻,巡星殿内的星轨罗盘突然泛起一阵微弱的震颤。
天机阁主李仓圣缓缓睁开微阖的双目,他面前的罗盘占了大半殿堂,玄晶基座沁着冷光,灵银镶嵌的北斗七星图案在晨光下流转:天枢星的光晕如碎钻般明亮,天璇星的光带连贯流畅,唯独代表天权星的光晕暗沉滞涩,星力流转时像被粘稠的黑煞裹住,流速比往日慢了近两成,连罗盘边缘刻的《星纬秘录》残句都显得黯淡了几分。
殿内值守的弟子屏息凝神,看着阁主指尖轻轻抚过天权星对应的刻度 —— 三百年前,就是这具星轨罗盘精准预判了修罗十万精锐的动向,助初代天机阁长老以七星连环阵守住天堂涧;如今它显露出这般不祥,让殿内的空气都沉得像灌了铅。
“《天机衍象诀》不会错。”
李仓圣的声音低沉如古钟,在空旷的殿堂里回荡,带着天机阁阁主特有的权威!
“天权阵眼是七星连环阵的枢纽,上连天枢阵眼的‘推演预警’,下接瑶光阵眼的‘侦查防御’,若它持续滞涩,不出三日,阵法整体威力便会减损三成,连南天宫的隐匿隔绝之效也会出现破绽
—— 到那时,修罗的探子只需循着煞气流向,就能悄无声息潜入宫阙。”
他起身时,玄色阁主长袍扫过地面织着星纹的地毯,对随侍弟子吩咐道:
“速请玄机真人来巡星殿,让他带上所有探煞器具。
另外……” 他目光转向宫苑深处那片被青竹环绕的院落,语气多了几分郑重,“备一罐‘星露茶’—— 那是去年秋分采的天枢峰晨露所制,壬玄子师叔素来爱喝,我需亲往壬极堂请教。”
此言一出,左右弟子皆露肃容。壬玄子虽名义上是天机阁长老,却已隐居壬极堂潜修数十年,不问俗务。可他的资历在南天宫无人能及:三百年前修罗大战时,为第19代壬玄子的他,是唯一亲手激活七星连环阵的修士;战后更是以灵犀子修补过崩裂的天权阵眼,对阵法奥义的理解,比典籍记载的还要深透。
这次鹰嘴崖血战中,正是他以“天地无极,乾坤裂穹法!星移斗转,壬水归源!”的超音波压过了修罗的嘶吼;战后主持祭典、表彰功臣,也都是他亲自择日布坛。往日里,唯有阁主亲传弟子的晋升大典,才会请他出山,如今阁主亲往拜访,足见事态已到了紧要关头。
辰时初,晨光终于穿透晨雾,在巡星殿的白玉台阶上投下细碎的金斑。
李仓圣刚走出殿门,便见丹道阁阁主,玄机子提着药箱匆匆赶来,不等开口,玄机子先将那根银毫针递到他眼前 —— 红线上的灰败已漫过三分之一,像一道正在蔓延的阴痕,连针尾的清灵草叶都泛了淡淡的黑。
“道兄,请看,”
玄机子的声音压得极低,“这针吸附的噬星砂余烬,浓度非但没降,反而在增。昨夜我测过三次,每次间隔一个时辰,红线的灰败就深一分。”
李仓圣指尖点向殿外投影的星轨图,天权星的光晕随他的动作微微闪烁,却始终提不起亮度:“阵眼的滞涩与宫中的黑煞,是同一病灶的两面。
噬星砂擅于附灵,既能蚀人魂体,自然也能污损阵基的灵性。
天权阵眼归丹道阁执掌,负责为整个七星连环阵提供‘丹药续航’,若它被煞秽缠上,阵法便撑不住持久防御。”
他顿了顿,目光望向壬极堂的方向!
“此事牵涉丹道阁的灵泉供给,甚至可能有内奸暗中作祟,唯有壬玄子师叔能看透症结 —— 他当年修补天权阵眼时,曾摸透了阵基与地脉的关联。”
两人联袂往壬极堂而去,沿途的宫阁皆恢弘壮丽,雕梁画栋间透着仙家气派,唯独壬极堂透着与众不同的清幽。青竹为篱,篱上爬着淡紫的牵牛花,露水滴在菖蒲叶上,“嗒嗒” 声与堂内传来的细微声响交织。
堂门虚掩,透过缝隙能看到屋内的青铜天地盘泛着淡青微光,十二枚色泽温润的木珠在一位老者指尖流转 —— 那是传说中的灵犀子,表面的地支篆纹被摩挲得发亮,每转一圈,就有一缕极淡的星辉融入天地盘,与盘上的卦象纹路相呼应,泛起细碎的光。
这位老者便是壬玄子。
他须发如雪,却梳得整齐,灰袍上沾着些菖蒲的绿屑,面容清癯却不显老态,尤其是双眼,睁开时像映着北斗七星的寒潭,扫过李仓圣与玄机子时,目光先落在玄机子手中的药箱上,又定格在那根银毫针上,指尖的灵犀子突然顿了顿,木珠碰撞的 “嗒嗒” 声停了一瞬。
“阁主为天权阵眼而来,玄机真人携的是探煞针。”
壬玄子并未起身,只是微微颔首,声音平和却带着穿透晨雾的力量,“这针上的噬星砂余烬,已缠上了阵基的灵性,不是自然衰减 —— 你们随我去涧边一观,阵眼的症结,得在实地看才明白。”
李仓圣与玄机子对视一眼,皆露出了然之色。
两人紧随壬玄子往天堂涧而去,沿途的草木渐渐稀疏,风声里多了涧水的轰鸣,待行至崖边时,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一震:
千丈宽的裂谷横亘前方,涧水从深不见底的壑底奔涌而出,轰隆声如万马踏过石滩,乳白的水雾在涧壑中翻涌如浪,时而被奔涌的涧水卷成轻纱,时而又聚成浓云,将高盖山脉的延绵险峰尽数裹进雾霭深处。唯有那些最陡峭的峰峦,只露出青黑色的山尖,连最矫健的猿猴也难攀援。
这道自然天险,正是南天宫抵御外敌的第一道屏障,而七星连环阵,便是这屏障上的 “铁锁”,将地脉与北斗星力连为一体。
壬玄子站在崖边,山风掀起他的灰袍,须发在风中飘拂。
他没有急着查探阵眼,而是望着奔涌的涧水出神,仿佛透过水雾看到了三百年前的烽火。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带着跨越时空的沧桑:
“阁主,玄机真人,你二人可知,三百年前,修罗十万精锐挟无边黑煞强渡此涧,当时情形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