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没去哪儿啊。”
林澈说着,食指和大拇指不自觉地碾磨着衣摆,“就在府里待着,这不是……看天气好,出来晒晒太阳嘛。”
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就在林澈快要绷不住,准备主动坦白从宽的时候,顾迟终于开口了。
“转过来。”
林澈的身子僵硬了一瞬。他知道,这一关是躲不过去了。他磨磨蹭蹭地,一点一点地转动身体,同时在心里飞速地组织着刚才编好的“扶老奶奶”剧本,力求让自己的表演天衣无缝。
当他终于完全面向顾迟时,顾迟的视线第一时间就落在了他脸上那块青紫色的淤伤上。那块伤痕在林澈白皙的皮肤上显得格外狰狞刺眼。顾迟的眉头骤然锁紧。他伸出手,指腹小心翼翼地去碰触那片淤青。尽管他的动作已经放得极轻,林澈还是疼得“嘶”了一声,脖颈下意识地往后一缩。
那根悬在半空的手指僵住了。片刻后,顾迟的手缓缓垂下,在身侧紧握成拳,手背上的青筋根根凸起
“怎么回事?谁干的?”
他的声音很低,很沉,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一样,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刚刚拿着药箱出来的阿福,一听到这声音,吓得手一抖,药箱“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里面的瓶瓶罐罐摔了一地。
林澈见阿福吓成那样,心里也跟着突突直跳。顾迟现在这副模样,简直比被皇帝赐婚那天还要吓人,像是下一秒就要提刀去砍人了。他清了清嗓子,硬着头皮,开始了自己的表演。
“嗨呀,多大点事儿,瞧把你紧张的。”
林澈故作轻松地摆了摆手,带着嘴角的伤努力挤出一个自以为灿烂的笑容,试图缓和这凝重的气氛,
“我跟你说,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英勇!”
他站起身,一边比划一边绘声绘色地描述起来:“我不是出门了嘛,就在街角!看见一个老奶奶摔倒了!旁边那么多人,全都视若无睹!没一个敢扶的!我这新时代的好青年能看下去吗?!当然不能啊!我一个箭步就冲上去了,刚把老奶奶扶起来,嘿~您儿猜怎么着?”
林澈刻意停顿了一下,观察着顾迟的反应。顾迟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林澈咽了口唾沫,继续往下编。
“一辆马车!失心疯一样冲我们过来!我为了保护老奶奶,就把她往旁边猛地一推!我自己呢,就……就英勇地摔倒了,脸着地,就这样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脸,眼睛眨巴眨巴的看着顾迟,一副“快夸我”的乖乖模样。
面前的人还是没出声,静静的看着林澈。
一旁的阿福已经快要哭出来了,他拼命地给林澈使眼色,想让他别再胡说八道了。侯爷又不是傻子!这种漏洞百出的鬼话怎么可能信!
顾迟就这样盯了他半晌,他没有戳穿,也没有追问。弯下腰一言不发地,将地上滚落的药瓶一个一个拾起,指尖拂去尘埃,再轻轻放回那摔变了形的药箱里。
“进屋。”
他丢下两个字,便率先转身朝屋里走去。
林澈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直打鼓。这……是信了还是没信啊?他挠了挠头,给了阿福一个“安心”的眼神,然后一瘸一拐地跟了进去。
屋里,顾迟已经将药箱里的东西都拿了出来,正用一方干净的帕子蘸着烈酒,仔细擦拭着刚刚滚落地面的一个白玉小瓶。他的动作很专注,侧脸的线条在纸窗外阳光的映衬下显得更加清晰立体。
林澈在他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平时不安分的两条腿今日格外的安分。哪敢不安分啊,那腿稍微一动就生疼,刚刚全靠那股死装劲儿撑着。
顾迟没有看他,只是淡淡地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但看着他皱着的眉头也知道,他此刻心情不太好。
“手伸出来。”
林澈心里一咯噔,暗道不好。脸上的伤好歹还能用“扶老奶奶”的借口搪塞过去,可手上的伤怎么办?跟人打架的时候,他可是赤手空拳,拳拳到肉,指关节上全是擦伤和淤青,这可没法解释。
他将手往身后藏,脸上佯装生气。
“手?干嘛,就因为我出去玩你想打我手心啊顾迟。”
顾迟擦拭药瓶的动作没有停,甚至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再次重复了一遍,声音比刚才更冷了几分。
“手伸出来。”
林澈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敢再耍花腔,慢吞吞地,极不情愿地将藏在身后的手伸了出来,摊开在桌面上。
那双手骨节分明,本该是白净修长的手指,此刻却布满了青紫交错的伤痕。几处关节甚至破了皮,渗着血丝,看起来有些触目惊心。
顾迟的目光终于从药瓶上移开,落在了那双手上。他紧抿着唇,眉头也皱的更加紧,眼里满是心疼。他没有说话,拿起那个刚刚擦拭干净的白玉小瓶,用指尖挑出一点碧绿色的药膏。药膏触及皮肤的瞬间,一股清凉的刺痛感立刻从伤口处传来,让林澈疼得直倒吸凉气,本能地想把手抽回来。顾迟也不拦,等着林澈自己缓过来后,再次拉过他的手腕,轻柔地将那冰凉的药膏一点点涂抹在林澈手背的伤口上。嘴里还絮絮叨叨的埋怨道,
“现在知道痛了,还扶老奶奶,扶老奶奶能把手扶成这样?”
此刻他的语气和动作哪像个征战沙场的大将军啊,那苦口婆心的样子,倒更像是林澈的妈妈。
“男妈妈。”林澈不由自主的想到这个词,咬着唇拼命忍着笑。
屋子里静得只剩下林澈偶尔因疼痛而发出的抽气声,顾迟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方投下一片阴影,专注的给林澈处理伤口。
林澈看着他紧皱的眉头,心里酸酸胀胀的,他知道顾迟生气了,气的不是他溜出府,也不是他跟人打架,而是气他没有照顾好自己,气他让自己受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