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秘宝迷踪 第101章：绯坊血影
李府的晨雾还没散尽，像揉碎的棉絮裹着青砖灰瓦，连廊下的芭蕉叶都蒙着层薄霜。孟露桥已站在回廊尽头练笛，紫玉笛横在唇间，《梅花三弄》的清越曲调绕着叶脉打转，露珠被震得簌簌滚落，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倒映着他月白长衫的衣角。风里带着些微的凉意，吹得笛音多了几分清冽，他指尖按在笛孔上，起落间精准得毫厘不差，唯有偶尔扫过袖中羊皮卷的动作，泄露了几分心不在焉。
宁若雪端着药箱从月亮门走来，月白裙裾扫过阶前的茜草，带起阵草木的涩香——那是她昨天从染坊附近采来的草药，绛红色的根须在晨光里泛着油亮的光，被小心地铺在药箱底层。她脚步很轻，裙角蹭过石子路也只发出细碎的声响，直到走到孟露桥身后三步远，才停下轻声开口：“晨练的笛音比往日急了些，是在想阿古拉姑娘的事？”
孟露桥的笛音骤然收住，余韵在雾里散了片刻才消弭。他转过身时，长笛尾端轻轻撞在廊柱上，发出声闷响：“她昨晚说要返回流沙国，此刻却突然造访，未免太过蹊跷。”话音刚落，家丁匆匆从影壁后绕出来，手里捧着个流沙国样式的银质托盘，托盘边缘刻着细密的狼纹，中央放着枚巴掌大的令牌，令牌表面的狼头浮雕已被摩挲得发亮。
“孟公子，阿古拉姑娘求见，说有要事相告。”家丁的声音带着几分拘谨，目光不敢多停留在令牌上，“她在偏厅等候，还说这令牌能证明身份，让您务必一看。”
孟露桥接过令牌，指尖触到冰凉的金属，狼纹边缘的磨损刻痕硌着指腹——这样式与耶律闻笛的腰牌极为相似，只是边角多了三道深浅不一的划痕，像是常年挂在腰间被硬物磕碰所致。“请她稍等，我换件衣服就来。”他转身往内院走，长笛被随手别在腰间，步伐比来时快了半分，心里已将阿古拉的来意猜了七八分。
偏厅的檀香刚燃到第三段，烟气绕着梁上的雕花盘旋，阿古拉便起身行礼。她今日换了身灰布旅装，原本缀满珍珠的发辫只留了两颗东珠压尾，显然是刻意低调。“孟公子，冒昧打扰。”她的汉话比昨晚流利了些，只是说到关键处仍会卡顿，指尖无意识地攥着旅装的衣角，“公主让我……转交样东西，说对您找棋子有帮助。”
锦盒是流沙国特有的紫檀木所制，打开时飘出股淡淡的木香，里面露出半张泛黄的羊皮，羊皮边缘已有些破损，上面用流沙国文画着个简易的染坊图案——屋顶是尖顶，院里竖着三根染架，角落用朱砂标注着个“绯”字。“这是……流沙国旧部在兴庆府开的染坊。”阿古拉的指尖在“绯”字上轻轻点了点，指甲缝里沾着的绛红色粉末随之脱落，“主人叫梅娜，她父亲曾是王室的染织官，保管过……重要的东西。公主说，您或许用得上这张图。”
孟露桥的目光落在她指甲缝里的粉末上，那颜色与染坊特有的茜草染料如出一辙，连颗粒粗细都分毫不差。“阿古拉姑娘昨晚就去过染坊？”他忽然发问，长笛在指间转了个圈，笛孔对着阳光，映出细小的光斑，“否则不会知道梅娜的名字，更不会清楚她父亲的身份——这些事，连公主都未必会特意告知。”
阿古拉的脸颊微微泛红，像被阳光晒过般，慌忙避开他的目光，指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只是……路过。听说胭脂巷有流沙国同乡，想去打个招呼，恰巧听到有人提梅娜的名字。”她起身时，旅装的袖口滑落，露出腕上道新鲜的划痕，伤口还没结痂，边缘沾着些木屑，像是被染架的木刺刮伤的，“我得赶在午时出城，城门关了就走不了了，就此别过。”
送走阿古拉后，宁若雪将那半张羊皮铺在案上，用镇纸压住四角，防止被风吹动。“茜草在流沙国又叫‘绯血草’，只有王室御用的染坊才会用这种草染布，颜色鲜亮且永不褪色。”她指着图案旁的小字，指尖轻轻划过羊皮表面，“这不是流沙国文，是西夏文的‘初七’，笔画带着些颤抖，像是匆忙间写上去的，更像是个日期，而非标记。”
“去染绯坊看看。”孟露桥将羊皮折好藏进袖中，长笛别回腰间，语气不容置疑，“让唐豹和楚月留在府中，一是提防张漠沙那边有动静，二是守住李府，免得我们离开后有人趁机偷袭。”他走到门口时，忽然想起什么，回头补充道，“让家丁备两匹快马，胭脂巷在城北，步行过去太慢，我们得尽快赶到。”
城北的胭脂巷果然飘着股奇异的甜香，混杂着苏木的醇厚与茜草的微涩，连空气都像是被染成了淡红色。染绯坊的木门虚掩着，门环上挂着串风干的茜草，绛红色的草叶在风里轻轻晃动，像串凝固的血珠，随着风势碰撞，发出细碎的声响。孟露桥推开门时，铁锈的门轴发出“吱呀”的哀鸣，声音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刺耳，惊得檐下的麻雀扑棱棱飞起，翅膀撞翻了窗台上的染桶，紫红色的液体泼在青石板上，漫出片诡异的红，顺着石缝往门槛下渗。
院子里晾着几匹未干的绸缎，淡红、深紫、绛色的布料挂在竹竿上，被风一吹轻轻摆动，阳光透过湿滑的布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红影，像洒了一地的碎血。西墙角的染缸还冒着热气，白色的雾气裹着染料的气息，在缸口凝成水珠，顺着缸壁往下淌。宁若雪走近染缸，用长笛拨开表面结着的层薄膜，底下沉着把铜制的搅拌桨，桨叶上沾着些黑色的粉末，在阳光下泛着微弱的光泽。
“是硫磺粉。”宁若雪用银簪挑起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眉头微微蹙起，“染坊确实会用硫磺粉固色，但用量极少，像这样沾满桨叶的情况，太不正常了，倒像是要……引火。”她忽然指向东墙根，那里的枯草有明显被烧灼的痕迹，灰烬里还残留着几星未燃尽的火星，旁边散落着半截火柴，火柴头已经发黑。
正屋的门敞着条缝，里面传来染料煮沸的咕嘟声，“咕嘟咕嘟”的声响混着热气从门缝里钻出来，带着股刺鼻的味道。孟露桥的长笛横在胸前，指尖按在笛尾的机关上，轻轻推开门——染架旁的竹筐翻倒在地，茜草撒了满地，其中几株的根部沾着暗红的黏液，在阳光下泛着油亮的光，黏液已经半干，在草叶上结成了硬块。
“是血。”宁若雪的声音有些发颤，她从药箱里取出手套戴上，蹲下身用银簪拨开茜草，发现底下的青石板已被浸透，暗红色的液体顺着石缝蜿蜒流淌，在门槛处积成小小的水洼，水洼表面还浮着层细小的泡沫。她用银簪蘸了点血，放在鼻尖轻嗅，“血还没完全凝固，说明人刚出事不久，凶手可能还没走远。”
里屋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屏住了呼吸。梅娜倒在绣架旁，身上穿着流沙国传统的染织服，靛蓝色的衣料已被鲜血染透，胸口插着柄流沙国弯刀，刀鞘上的狼头纹被血浸得发黑，狼眼处的红宝石还在泛着冷光。她的右手保持着紧握的姿势，掌心躺着枚磨得光滑的菩提子，菩提子表面沾着些血渍，左手则伸向前方的绣绷，上面只绣了半朵残缺的莲花，针脚凌乱得像是在挣扎中完成的，线头还挂在针尖上，随着风轻轻晃动。
“她的发髻里有东西。”宁若雪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拨开梅娜凌乱的发丝，发间插着根银簪，簪身细长，簪头不是流沙国常见的狼纹，而是个极小的卍字符号，符号边缘还刻着细密的经文，“是佛家的记号，而且这银簪的样式，像是海宝塔寺僧人常用的法器，不是普通的首饰。”
孟露桥蹲下身检查弯刀，发现刀柄缠着的防滑绳有被扯动的痕迹，末端沾着些青灰色的粉末。他用指尖捻起粉末，在指间轻轻搓了搓，又放在鼻尖嗅了嗅：“这是……香灰？混着檀香的味道，应该是寺庙里的东西，而且是上等的檀香，寻常人家不会用这么好的香。”他环顾四周，目光落在墙角的香炉上，香炉里的香灰还是热的，显然不久前刚燃过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