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你终于回来了。”
秦楚在府邸门口翘首以盼，终于盼到了人回来，他匆匆迎上前，“大人这是去哪儿了？”
苏绾绾还没开口说话，后面就冲来了士兵跪到她面前道，“大人，胡人来袭北门，林将军领兵去抵挡了，林将军中了一箭。”
“可有大碍？”
苏绾绾紧张的问。
士兵道，“幸好未没入要害，医者已经去了，胡人也暂时退去。”
秦楚不言，怕再说话扰乱了苏绾绾心绪。
“这又是秦言出的主意吗。”
苏绾绾嘲讽道。
秦楚一脸惭愧。
苏绾绾道，“好个军师，好个忠臣。”
“大人！”
又有一位士兵匆匆而来，“医者求见。”
这医者常驻难民区，是苏绾绾之前和谢芷安见过的那大夫。
“大人。”
医者满面沉重的跪了下来。
苏绾绾已经听到了太多坏消息，“请说。”
“区域已经有疫病出现了。”
医者道，“如今发现的是两个人，草民已经让士兵协助将其隔离。只是这病来势汹汹，光是隔离无法控制扩散。如今城内没有可以对症的草药，大家不能出去，东西也不能从外面送进来，请大人定夺。”
“本官知道了。”
苏绾绾强制镇定道，“如今的状况，还请医者用尽全力控制，本官会在最快的时间给你们一个交代。”
“是。”
“秦楚，你去叫广陵王，冯大人。”
苏绾绾顿了一下，随即补充道，“武安侯。来书房商议要事。”
“是。”
书房
“降书。”
姬策满面的不可置信，“绾绾，这是什么意思？”
冯平皱着眉用探寻的目光观察苏绾绾，他自诩老成，却也看不懂这女子。
顾明廷一言不发。
苏绾绾擦掉手心沾到的墨水，愈发弄得满手都是，她的心绪很少这样不稳定，“外有胡人，内有疫病，唯有投降可以解清河郡之困。”
“兰墨寒并非善类！”
姬策将降书拍在了案上，“一旦入主清河郡必然屠杀百姓，怎会留下中原的活口？”
“眼下唯有此计。”
苏绾绾道。
姬策简直不认识这个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要主动献城。那我们之前做的抵抗又算什么？既然要投降何必等到现在？”
冯平说了一句客观的，“三姑娘迫于形势，那左贤王看在三姑娘的诚意可能会答应，却难保他属下大臣不会进言，为免留下后患，屠杀清河郡的百姓。”
“我了解兰墨寒，他不会被人牵制。”
苏绾绾道，“既是答应了我不会伤害百姓，就一定会做到。”
“你相信兰墨寒？”
姬策目光似剑，两只手撑在案上直视着她，“你不相信你自己，不相信我们，却去相信一个兴无名之兵，穷兵黩武的外人？苏绾绾，你是不是疯了？”
苏绾绾又道，“姬策，不论你信不信我，我已经尽力了。不献城池，我们就和全城的百姓一起困死在这里，既然都是一死…”。
“你这么早就放弃！”
姬策道，“不投降，百姓尚有一线生机。一旦献了城池，我们全都束手就擒，兰墨寒只需一声令下就可以让我们葬身此地。冯大人考虑深远，你苏绾绾有那么大的面子可以让左贤王为你力排众议放过这里的百姓吗？”
“城中有守备军，可以让容归带领百姓从小路撤退。”
一直不说话的顾明廷突然表明立场。
“你也疯了？”
姬策感觉自己在这里就是多余的，他们拼死奋战，原本坚定不移的人却在这个时候动摇了，“绾绾，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清河郡损兵折将死了那么多人，连惊羽的性命都搭上了，惊羽是为抵抗胡人入侵…”。
“如今你要投降，你对得起惊羽吗？”
说罢他拂袖而去。
冯平惋惜的摇摇头，也告退离去了。
苏绾绾看向顾明廷，“你支持我的决定？”
“城中如今内忧甚重，状况大不如前。”
顾明廷道，“确实没有像你主张投降更好的办法了。”
苏绾绾道，“可是这样做对不起惊羽。”
“战况如何，讲究的是随机应变。”
惊羽不过走了几日，顾明廷再听到这个名字，内心犹是刺痛的，“惊羽是为了清河郡的百姓牺牲，你也是为了百姓考虑。”
“姬策反对，冯大人不支持。”
苏绾绾道，“林止大约也不同意。答应我，你不会反悔？”
“你是清河郡做主的府君，大家不同意也得听你的。”
顾明廷却是一副听天由命的模样，“有一点你说对了，兰墨寒不是会被牵制的人，若是答应了你的要求就不会反口。也正是因为这一点，绾绾，你能想到的，兰墨寒也会想到。你想不到的，兰墨寒也会想到。你要提前走他十步的路，才能万无一失。”
“我不会令你失望。”
苏绾绾微微一笑，那笑却仅在嘴角，很生硬，让人看出来扭曲。
晚些时候，苏绾绾去看了林止。
姬策也在，见她来他便走开了，根本不想见到她。
“你知道我要说什么，大可在这里听。”
苏绾绾道。
姬策镇静的脸色一下没保持住，她竟然知道他要在门口偷听，她也是毫不遮掩自己的目的啊，“那我就不用听了。林止知道了，就看你的口才能不能说服他。”
“我意已决，没想说服任何人。”
苏绾绾却道。
姬策猛地回头冲过来攥住她的手腕，他毕竟是练武的身子，力气很大，眼下又没留力，摁的她生疼，“你敢把你的话跟全军将士说一遍吗？你要他们背水一战，又要他们听话受降。这就是你的作为？”
“姬策，你别冲动。”
林止的箭伤在肩膀，他伤的挺重，动一下就会疼，“你先听绾绾说。”
“她还能说什么？”
姬策松开她的手腕，又道，“苏绾绾，你真令我瞧不起，就当我瞎了眼。”
“姬策！”
林止看着他拂袖而去。
苏绾绾自嘲一笑，让人失望，总是最容易的罢。
“姬策今天心情不好，都是说的气话，你别听他的。”
林止道。
苏绾绾掀开他的衣服看了一下他的伤口，“大夫说你失血过多，至少十天半个月都不能舞刀弄剑，以免留下后患，你也要遵医嘱，别因小失大。”
“什么是小？什么是大？”
林止看着她道。
“我知道你也不同意。”
苏绾绾道，“你也觉得我疯了吗？”
林止摇摇头，“如今城中状况确实不乐观，死守已经不是长久之计。你临时做出这样的主张，我能理解。可是绾绾，你真的相信兰墨寒吗？”
“左贤王妃心中还有中原，我打算通过她先做试探。”
苏绾绾道。
“未尝不可。”
林止又道，“绾绾，你若是坚持，我没有权力阻拦你。但我希望你想清楚。一旦你投降，你的仕途就无望了，这一辈子都会被投降的污名所累，不能翻身。”
苏绾绾道，“你是想说，天子不会放过我，正好借此献城罪名杀了我吗？”
林止叹道，“你既知晓，何须我明说。”
“我已经决定了，不再转圜。”
苏绾绾下了最后通牒，“你们都不支持我，但我不希望你们阻拦，我不希望在这个时刻和你们自相残杀。”
林止究竟是不能接受的，到底是走到了什么绝境才让苏绾绾也无计可施，可是他们没有一个人有办法。如今她只是为了百姓考虑才做此主张，他们就是反对也没有理由。
是啊，困在这里是死，出去也是死。
如今苏绾绾便选了，他们却不能接受。
“怪我。”
他道。
苏绾绾没听清楚，“…”
林止道，“怪我，带来了援军也没有用。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一切实属不易，我没帮上忙，何尝不可恨。”
这罪还能往自己身上揽，苏绾绾失笑了。
“绾绾，你跟以前不一样了。”
林止看着她微笑的样子，却不像以前的样子。
苏绾绾哦了一声，拍拍自己的脸，“哪里不一样？”
“从头到脚都改变了。”
林止觉得有些心酸，原来看见一个人成长起来的模样，也可以是满怀遗憾的，“我都听姬策说了，你经历的这一切，但是你都挺过来了。”
也差点挺不过来。
苏绾绾道，“我以为我坚强，其实到了真正难过的那一关，我才发现我迈不过去。林止，我不敢回头，我更不敢重来。我只能一直往前走，停下都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