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暗流
谣言无形，却能杀人；棋局有界，亦可诛心。
这世间最汹涌的暗流，从不藏在深海，而藏在人心一念之间。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城市的脉络在夜色中愈发清晰，信息如电流般在霓虹灯管与光纤网络中无声奔流。
那局街心公园的石桌对弈，此刻正化作无数比特与字节，在虚拟世界里悄然扩散。最先骚动的是几个本地象棋群的聊天窗口。老王头粗糙的棋谱复盘和激动得语无伦次的语音，像一块石头砸进平静的水面。
“真的假的？这棋看得我头皮发麻！”
“蓝布褂？这年头还有年轻人穿这个？”
“等等……这人怎么有点像那个赵昭明？”
当这个名字出现时，对话框的滚动速度明显加快了。质疑、惊讶、困惑，各种情绪在冷白的手机屏幕上跳跃。有人贴出了那张广为流传的新闻发布会照片——少年天才手捧奖杯，眼神锐利，与报道中“剽窃者”的形象形成刺眼的对比。
很快，这些碎片化的信息被搬运到更大的象棋论坛。一个耸动的标题迅速吸引眼球：
【惊现！消失的棋王赵昭明街头出手，三步棋逆转绝局，当年事恐有隐情？】
争论瞬间爆发。
“这棋路太邪了，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抄袭狗还敢露面？真是脸皮厚！”
“楼上嘴干净点！这棋谱你下得出来我跟你姓！”
“要洗白？先解释清楚林雪晴的论文怎么回事！”
流量开始发酵，几个本地营销号已经嗅到气息，开始编辑推送：“昔日天才棋手疑似复出，街头棋局惊现神级操作……”
城市的另一端，高级公寓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微弱气流声。
林雪晴缩在沙发里，手机屏幕的光映在她脸上，明明灭灭。当那个名字和那张模糊的棋谱截图闯入视线时，她的手指猛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那几步棋……那完全不该存在的棋路……分明带着那个人独有的思考痕迹，却又更加圆熟老辣，像是经过千锤百炼。寒意顺着脊椎爬升，她感到一阵眩晕。
手机从颤抖的指间滑落，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她下意识抱紧双臂，仿佛这样就能抵御突如其来的寒冷。
就在这时，手机尖锐地振动起来。屏幕上“哥哥”两个字不断跳动，像某种危险的预兆。
她深吸一口气，接通电话。
“看到了？”林震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冰冷紧绷，像是拉满的弓弦，“他回来了。”
林雪晴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不管你想说什么，闭嘴听好。”林震的语速快而凌厉，“记住你的身份，你的说辞，你的委屈。你从来都是受害者，明白吗？”
“可是那棋……”她终于挤出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没有可是！”林震厉声打断，“棋可以是假的，舆论可以操控，但既定事实不会改变。别忘了，是谁把你推到今天这个位置的。”
电话被干脆利落地挂断。忙音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
林雪晴慢慢蜷缩起来，将脸埋进膝盖。窗外城市的灯火辉煌灿烂，却照不进她此刻冰冷的内心。她想起发布会那天刺眼的闪光灯，想起论文答辩时教授赞许的目光，想起更久以前，棋室暖黄的灯光下，那个人耐心推演棋局时微蹙的眉头。
地毯上的手机屏幕又亮了起来，推送着新的消息。她盯着那光亮，仿佛看着洪水决堤前的最初裂缝。
暗流已在涌动，漩涡正在形成。而风暴来临前，往往寂静得令人窒息。
谎言编织的王座，从来都怕听见真理的脚步声。而这脚步声，已然在门外响起。
欲知后事如何，倾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