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门在身后合拢,将那场持续了十年的沉默梦境彻底关在了里面。门内是秩序、是桎梏、是冰冷的规则和令人窒息的等待。门外,是沉沉的、无边无际的、带着自由和血腥气息的夜。
凛冽的山风立刻包裹上来,带着野性的寒,吹动衣袂,却吹不散铁面附着的冰冷死寂。体内的“冰潭”似乎对外界这更加原始、更加危险的环境有所感应,旋转的速度微微加快了一分,那不是躁动,而是一种……如同冰刃出鞘前的低鸣。
我没有停顿,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那两名倒在门柱下、陷入强制深眠的烈阳峰弟子。他们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风中显得有些突兀,却又很快被更广阔的黑夜所吞没。微不足道的蝼蛄,甚至不值得投去一丝目光。
神念如同无形的蛛网,以自身为中心,向着前方黑暗的山道极速蔓延开去。不是细致的探查,而是一种更宏观的、对地脉走向、气流变化、以及那极远处隐隐传来的、令人不适的污秽气息的感知。
西方。
戌峋山。
血魔宗。
师尊最后神念残留的方位,以及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与怨煞,如同黑夜中的灯塔,为我这艘刚刚驶离港口的孤舟,指明了唯一的航向。
脚步迈出。
不再是青云峰上那看似“笨拙”或“虚弱”的步履,也不再是刚才穿越山门时那如同鬼魅的潜行。
而是另一种,更加诡异,更加……不符合常理的移动方式。
脚掌落地的瞬间,并未踏实。仿佛踩中的并非坚硬的山石土地,而是一层无形无质、却又蕴含着大地脉动的“弦”。《缄默心经》的力量与体内“冰潭”的寒意交织,通过足底极其精妙地注入这“弦”中。
不是飞行,不是奔跑。
是“缩”。
将前方数里乃至十数里的空间距离,以其自身蕴含的规则之力,强行“压缩”至一步之间!
身形在原地变得微微模糊,如同水中的倒影被涟漪荡开。
下一刻。
已然出现在数十丈之外!
脚步再次落下,身形再次模糊。
再出现,已在更远的山道拐角。
不是瞬移,却远比寻常御剑飞行更加迅捷,更加诡异!脚下的山川大地,仿佛成了一张可以被随意褶皱、压缩的画卷!每一次迈步,都像是从一个褶皱踏入了另一个褶皱,寻常人需要跋涉许久的距离,在我这一步之下,被轻易跨越!
夜风在耳边呼啸,却奇异地无法吹动我半分衣角,所有的气流都被那层无形的“缩地”之力排开。两侧的景物以一种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向后飞掠,模糊成一片流动的黑暗色块。
只有铁面下的视线,依旧冰冷而清晰,牢牢锁定着西方那越来越浓郁的、令人作呕的气息。
体内的力量在缓慢而持续地消耗着。这种程度的“缩地”对于目前的修为和刚刚承受过反噬的身体而言,负担不小。但《缄默心经》强大的控制力,将每一分力量都运用到了极致,没有丝毫浪费。
速度,现在最重要。
必须赶在宗门的“流程”启动之前,必须赶在……那最坏的结果发生之前。
不知行了多久,天色依旧漆黑如墨。已彻底远离了神剑宗的山门范围,进入了人迹罕至的荒山野岭。空气中的灵气变得稀薄而驳杂,开始掺杂进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阴冷的魔气。
前方,是一片枯死的黑木林。树木枝桠扭曲,如同挣扎的鬼爪,指向昏暗的天空。林间弥漫着淡淡的腐臭气息。
我的脚步没有丝毫减缓,直接一步踏入了林中。
就在身形没入枯林的刹那——
嗖!嗖!嗖!
几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扭曲的树干后闪出,挡住了去路。一共五人,穿着杂乱的兽皮衣物,身上魔气缭绕,面目狰狞,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暴戾的光芒。最高的不过筑基初期,其余皆是炼气期。显然是盘踞在此、以劫掠为生的低阶魔修。
“嘿嘿,大哥,看来有肥羊自己送上门来了!”一个瘦小的魔修舔着嘴唇,手中把玩着一把淬毒的匕首,目光淫邪地打量着我,“这大半夜的,还戴个面具,装神弄鬼!”
为首的筑基魔修是个独眼龙,扛着一把鬼头刀,狞笑道:“管他是什么鬼!留下买路财,饶你不死!不然,把你剁碎了喂这黑木林的腐蛆!”
他们似乎完全没察觉到我出现方式的诡异,只当我是个误入此地的普通修士。
我脚步未停,仿佛根本没有看到他们,也没有听到他们的叫嚣,径直朝着他们走去。
“妈的!找死!”独眼龙见我被无视,勃然大怒,鬼头刀扬起,带着恶风当头劈下!其他魔修也纷纷怪叫着扑上,刀剑匕首闪烁着各色污秽的光芒。
刀锋及体的瞬间。
我的身影微微晃动了一下,并非闪避,而是“缩地”之力极其微小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再次发动。
并非向前,也非向后。
而是……向上。
并非真正意义上的跳跃,而是将脚下极小范围的空间瞬间“压缩”!
使得那劈落的鬼头刀,以及所有扑来的攻击,在即将触及我的刹那,与我的实际位置,产生了一丝微不足道、却又绝对致命的……空间错位!
噗嗤!
“啊——!”
惨叫声骤然响起!
却不是我的。
那独眼龙志在必得的一刀,因为那极其细微的空间错位,竟毫无征兆地猛地向下****一沉!速度暴增!不偏不倚,狠狠劈在了他身旁那个正兴奋前冲的瘦小魔修的天灵盖上!
如同切西瓜一般,那瘦小魔修连哼都没哼一声,脑袋瞬间被劈成两半,红白之物溅了独眼龙一脸!
与此同时,另一个挥舞着铁链的魔修,脚下的地面极其突兀地向内****一陷!他前冲的势头顿时变成向前扑倒,手中的铁链不受控制地猛地甩出,尖锐的铁钩恰好钩进了旁边另一个持刀魔修的眼眶,将其眼珠连带脑髓都钩了出来!
最后那个扔出飞镖的魔修更惨,他甩出的飞镖在空中仿佛撞上了一堵无形的、正在极速移动的墙壁,以更快的速度倒射而回,精准地没入了他自己的咽喉!
眨眼之间。
五个魔修。
皆死于……他们自己的武器,或者彼此误伤之下。
只剩下那个被溅了满脸脑浆的独眼龙,还保持着挥刀的姿势,僵立在原地。他看着眼前瞬间倒下的四个同伴,又看看自己手中滴血的鬼头刀,独眼中充满了极致的茫然、恐惧和无法理解。
他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
我脚步未停,身影从他身边掠过,如同拂过一阵无关紧要的微风。
直到我走出十余步远。
身后才传来“噗通”一声,那独眼龙终于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断绝,竟是被活活吓死了。
枯木林重归死寂。
只有那几具迅速冰冷的尸体,和浓郁的血腥味,证明着刚才那场短暂而诡异的杀戮。
我甚至没有回头。
脚步再次迈出。
身形模糊。
消失在前方更深的黑暗里。
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几粒……挡路的尘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