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奥·阿什顿倒下了。
不是被银热病击倒,而是被无穷无尽的压力、沉重的秘密和几乎不眠不休的劳累拖垮了。他在为一个突发高烧惊厥的孩子进行急救时,突然一阵剧烈的眩晕,眼前发黑,直挺挺地栽倒在地。
西尔维娅和艾丹惊慌地将他扶到床上。他脸色灰败,呼吸急促,即使在昏睡中,眉头也紧紧锁着,仿佛仍在与无形的敌人搏斗。
“是过度疲劳,加上急火攻心。”艾丹检查后,忧心忡忡地对西尔维娅说,“他需要绝对的休息,否则……”
西尔维娅坐在父亲床边,握着他冰凉的手,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她是父亲唯一的依靠了。医馆外,还有那么多等待救治的病人;城市里,无形的风暴正在汇聚;而父亲身上,还压着那个足以颠覆一切的秘密。
莉亚被吓坏了,躲在门口,小声地啜泣。西尔维娅强打起精神,走过去抱住妹妹,轻声安慰:“别怕,爸爸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会好起来。”
安抚好莉亚,西尔维娅和艾丹接手了医馆的全部工作。艾丹负责主要的诊疗和配药,西尔维娅则处理杂务、照顾重症,并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办。
她走进父亲的书房。这里仿佛是他与那个秘密搏斗的战场。书籍、卷轴、矿石样本散落各处。她看到父亲昏倒前正在翻阅的那本古老手记还摊开着,旁边放着几张他涂写了许多符号和疑问的草纸。
她的目光被手记中夹着的一片薄薄的、像是从某本更大书籍上撕下的残页吸引。上面的字迹与手记本身不同,更加古老和潦草,提到了“契约”、“沉睡之影”、“月银即毒药”等令人费解的词语。在残页的边缘,有父亲用颤抖笔迹写下的一行小字:
“封印若破,银潮将起,万物归寂。——‘深喉’即锁孔?”
万物归寂?西尔维娅感到一阵毛骨悚然。父亲一直在研究的,不仅仅是治愈一种疾病,而是在试图阻止一场可能毁灭整个城市的灾难?“深喉”矿脉,是这场灾难的钥匙孔?
就在这时,前厅传来一阵不寻常的骚动。西尔维娅立刻将残页小心地收进自己贴身的口袋,整理了一下情绪,走了出去。
来者是维勒勋爵的一名管家,带着两名随从。管家衣着体面,表情却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冷漠。
“西尔维娅小姐,”管家微微躬身,礼仪无可挑剔,语气却毫无温度,“听闻利奥大人身体不适,勋爵大人深感关切。特命我送来一些补品。”
随从将几个精美的盒子放在桌上,与医馆里简陋的环境格格不入。
“感谢勋爵大人好意。”西尔维娅保持着礼貌,心中却充满警惕。
“另外,”管家话锋一转,目光扫过挤满病人的前厅,微微蹙眉,“勋爵大人希望了解,关于银热病,利奥大人是否已有确切的诊疗方案?疫情迟迟得不到控制,城内流言四起,对城市的稳定……颇为不利。”
他停顿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勋爵大人认为,或许应该考虑更……彻底的隔离措施。或者,将病患统一移交教会管理,或许更为妥当。利奥大人如此辛劳,也该休息了。”
西尔维娅的心猛地一沉。更彻底的隔离?难道是……她不敢想下去。而移交教会,无异于将父亲的心血和病人的命运交给那个将瘟疫视为“神罚”的大主教。
“父亲的的研究已有进展,”西尔维娅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声音清晰地说道,“只是需要时间。贸然改变策略,恐怕会引起更大的恐慌。请转告勋爵大人,我们能够处理。”
管家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想从她脸上找出破绽。“既然如此,希望利奥大人早日康复。勋爵大人期待着好消息。”说完,他再次微微躬身,带着随从离开了。
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西尔维娅感到一阵虚脱。勋爵已经不耐烦了。如果父亲不能尽快拿出“成果”,恐怕更残酷的命令就会下达。而教会,也在虎视眈眈。
压力如同实质的山峦,向她压来。父亲倒下了,外面的威胁却步步紧逼。她低头,隔着衣料能感觉到那张残页的轮廓。
那个被掩埋的真相,父亲守护的秘密,现在,沉重地落在了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