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攻全把那辆旧吉利歪歪扭扭地停在交警队宿舍楼下老旧的水泥地车位上，轮胎甚至轻轻蹭了一下路沿石。发动机熄火，周围瞬间陷入一片寂静，只剩下远处街道偶尔传来的车辆噪音和车内两人略显粗重的呼吸声——王攻全是紧张的，柯玥的则带着酒后的绵长。
车内的酒气混杂着烤串的油烟味，闷得人发慌。
“头儿……到了。”王攻全小声说道，声音有些发干，手指还无意识地抠着方向盘。他偷偷瞥了一眼副驾。
柯玥依旧闭着眼，靠在头枕上，仿佛睡着了。但她的手指，正无意识地、一遍遍地摩挲着口袋里那枚旧警徽冰凉的边缘。睫毛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微微颤动。
刚才路上遇到陈恄和谭授的那一幕，像一根刺，扎在酒醒后逐渐清晰的意识里。规则的网，看似严密，却在人情、恐惧和妥协面前，如此轻易地就被撕开了口子。而她，刚才就在那口子的中央。
半晌，她才缓缓睁开眼。眼底没有醉意，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冷澈。
“今晚的事，”她开口，声音有些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清晰，“下不为例。”
王攻全浑身一凛，立刻坐直了身体：“是！头儿！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他明白，柯玥指的不仅仅是酒驾，更是那种对规则的集体性沉默和放纵。
柯玥推开车门，夜风瞬间灌入，吹散了些许浑浊的空气。她下车，脚步很稳，看不出丝毫醉态。
“回去喝点蜂蜜水。明天准时上岗。”她没有回头，丢下一句话，朝着宿舍楼的单元门走去。
王攻全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老旧的楼门洞里，这才长长吁出一口气，整个人瘫在驾驶座上，后背惊出一层冷汗。他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发烫。
另一边，谭授乘坐的出租车并没有走远。在一个街角，他让司机停了下来。他推门下车，站在阴影里，看着陈恄依旧独自一人，失魂落魄地沿着辅路，慢吞吞地往回走。手里的停车检查牌拖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谭授没有上前，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平板屏幕在黑暗中亮着微光，上面不是数据，而是一份加密的通讯日志界面，最新一条接收信息的代号，是一个简单的字母——【L】。
他镜片后的目光，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而此刻，在西延线K3段。
大火已被扑灭，但现场依旧一片狼藉，被巨大的警戒线圈起。烧得变形的油罐车残骸、扭曲的护栏、漆黑的地面、以及那两辆被拖到一旁、撞得面目全非的轿车和SUV，无声地诉说着之前的惨烈。
勘察人员打着强光灯，在废墟间小心翼翼地搜寻、测量、拍照。
一个穿着消防指挥官制服的男人站在外围，正打着电话，脸色凝重：“……初步判断，罐体材质和阀门结构可能存在问题，耐冲击标准或许不达标……具体需要进一步技术分析……对，司机操作失误是诱因，但车辆本身和道路环境……嗯，明白，报告会尽快出来……”
夜风吹过，卷起地上一片焦黑的碎片，打着旋，飞向远处更深沉的黑暗。
卯林镇的夜晚，看似恢复了表面的平静。
但柯玥口袋里的警徽，谭授平板上的代号【L】，燃烧后的废墟，以及那条永远问题不断的西延线……
所有的一切，都预示着这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真正的风暴，正在无声地积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