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加油站，灯光白得刺眼，照着空荡荡的场地和零星几辆疲惫的车辆。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汽油味和一种深夜特有的沉寂。
柯玥那辆私人的、略显陈旧的黑色轿车缓缓驶入，停在了95号汽油的油枪旁。她没穿警服，只套了件简单的深色外套，脸上带着卸下职务身份后也难以抹去的倦容。王攻全坐在副驾，脑袋靠着车窗，似乎已经睡着了，还微微打着鼾——刚才那点啤酒的后劲，到底还是上来了。
柯玥拔卡、下车、拿起油枪，动作有些机械。加油机的数字无声地跳动着。
就在这时，一阵异常急促的引擎轰鸣声由远及近！一辆脏兮兮的、没有悬挂牌照的旧款银色桑塔纳，像个慌不择路的亡命徒，猛地冲进加油站，一个急刹停在了相邻的92号油枪旁，车身甚至因为惯性微微弹跳了一下。
车门猛地打开，跳下来两个年轻人，都戴着鸭舌帽，帽檐压得很低。驾驶座那个神色慌张，不停四下张望。副驾那个则快步冲向加油站24小时营业的小超市，手里攥着一把零钱。
过于异常的动静让柯玥瞬间警惕起来。她放下油枪，目光锐利地扫过那辆无牌车和那两个行为鬼祟的年轻人。多年的职业本能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危险气息。
她的手无声地摸向口袋里的手机。
几乎是同时，加油站的另一入口，一道熟悉的红蓝爆闪灯安静地亮起——一辆交警巡逻车不知何时也进来加油，恰好停在了对面。驾驶座上的，正是陈恄。他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辆可疑的无牌桑塔纳和那两个举止异常的人。
陈恄的脸色在警灯映照下显得有些苍白，握着方向盘的手指微微收紧。西延线的噩梦和刚才放走柯玥王攻全的违规行为还在他脑子里交织，让他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矛盾的状态。
他看到了柯玥投来的目光，也看到了那辆无牌车。
该怎么办？上前盘查？对方行为可疑，无牌驾驶，完全有理由检查。但……万一对方有武器？万一发生冲突？他又能做什么？
就在陈恄内心激烈斗争、手指几乎要推开车门的那一刻——
那个冲进超市的年轻人又跑了出来，手里抓着一条最便宜的香烟和两瓶功能性饮料。他把东西塞给司机，两人快速交换了几句低语，眼神依旧警惕地扫视着周围，尤其是注意到了对面那辆闪着警灯的车和站着的柯玥。
司机胡乱塞了几张钞票给已经看傻了的加油员，甚至没等找零，就跳上车。引擎再次发出嘶吼，无牌桑塔纳像受惊的兔子一样，猛地倒车，然后轮胎摩擦着地面，尖叫着冲出了加油站，迅速消失在凌晨的黑暗中。
整个过程不到两分钟。
加油站又恢复了之前的沉寂，只剩下汽油味和那辆桑塔纳留下的刺鼻尾气。
陈恄的手，还僵在车门把手上。他最终，还是没有下车。一种混合着懊悔、后怕和无力感的情绪淹没了他。他错过了，或者说，他逃避了。
柯玥收回了目光，面无表情地继续将油枪放回原位，拧紧油箱盖。她看了一眼对面巡逻车里的陈恄，什么也没说。
王攻全被那辆桑塔纳的噪音吵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嗯……怎么了，头儿？加好了？”
“加好了。走吧。”柯玥拉开车门，坐进驾驶位，发动了汽车。
她的车平稳地驶出加油站。经过陈恄的巡逻车时，两辆车有瞬间的并行。柯玥的目光透过车窗，与陈恄仓促抬起的、充满复杂情绪的眼神有一刹那的交汇。
没有指责，没有疑问，只是一种冰冷的、洞悉一切的平静。
陈恄像被烫到一样，猛地避开了她的视线，低下了头。
柯玥的车开远了。
陈恄独自坐在巡逻车里，红蓝灯依旧无声地闪烁着，照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握方向盘的、指节发白的手。
那辆无牌桑塔纳，就像一个幽灵，来去匆匆，却在他们各自的心头，都投下了一道新的阴影。
在卯林镇，有些危险擦肩而过，有些选择，却会长久地拷问灵魂。
夜色，依旧厚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