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的寒气尚未散尽，卯林镇高速出口处的临时检查点却已气氛凝重。数辆警车呈楔形布置，红蓝爆闪灯无声旋转，将黎明前的黑暗切割成一片片不安的光斑。所有值班交警全员上岗，包括眼圈泛红、显然刚被从宿舍叫醒的王攻全，以及脸色比平时更苍白的陈恄。
对讲机里，局长旺贵的声音失去了往常的圆滑，只剩下一种绷紧的、近乎破音的严厉：
“各单元注意！各单元注意！刚接到市局紧急通报，高度可靠线报，有一批高纯度可卡因很可能于今晚通过我镇高速路口流入市场！数量不小！所有车辆，尤其是小型客车、货车，必须严查！眼睛都给我放亮一点！谁那里出了纰漏，老子扒了他的皮！”
命令像冰冷的鞭子抽在每个人心上。连一向散漫的老周都打起了精神，紧张地注视着来车方向。
柯玥站在检查点最前方，身影在警灯映照下像一尊冰冷的雕塑。她的目光扫过每一辆被引导停下的车辆，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
一辆白色的厢式小货车被示意停下。司机是个看起来憨厚的中年男人。
柯玥上前：“你好，例行检查。请下车，打开货厢。”
司机配合地下车，打开后厢门，里面整齐地码着几十个纸箱，箱子上印着某品牌奶茶粉的图案。
“你这台车上装的什么？”柯玥问，目光扫过那些箱子。
司机脸上堆着笑，语气自然：“哦，警察同志，就几箱普通的奶茶粉而已，给下面乡镇小卖部送的货。”
跟在柯玥身后的陈恄皱了皱眉，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用这种小货车装这么多箱奶茶粉？” 他记得这种小货车通常更常见于拉建材或者杂货。
司机愣了一下，随即笑得更开了，仿佛觉得这问题有点好笑：“家里小孩爱喝，我这跑外地出差，就顺带批了一大箱回去，让他喝个够！省得他天天去外面奶茶店买，又不健康又费钱不是？”他解释得合情合理，甚至带着点父亲的絮叨。
柯玥没说话，跳上车厢，用随身携带的战术手电仔细照了照几个纸箱的封口，又用手按压了一下，感受里面的粉末状内容物。确实像是奶茶粉。她示意警犬上前嗅闻，警犬也没有异常反应。
“谢谢配合。走吧。”柯玥跳下车，挥了挥手。小货车司机道谢着关上门，开车离开了。
检查继续。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气氛愈发压抑。
就在这时，对讲机里传来另一个路口巡逻同事的声音：“指挥中心，建设路东段，一辆五菱宏光被一辆大众轿车追尾，事故轻微，但双方行为有点奇怪，正在处理。”
这本是一起再平常不过的小事故，但在这种敏感时刻，任何“奇怪”都足以引起注意。
柯玥示意王攻全继续带队检查，自己带着陈恄立刻驱车赶往建设路。
赶到时，事故现场看起来确实很小。一辆五菱宏光的面包车停在路边，左后侧有轻微刮痕和凹陷。后面停着一辆黑色大众轿车，前保险杠有擦痕。
两个司机正站在车旁说话。五菱宏光司机是个穿着朴素的汉子，大众司机则是个穿着衬衫西裤、看起来像上班族的年轻男人。
大众司机一脸歉意，语气甚至有点过分热情：“哎呀，大哥，真对不住！你看我这不小心把你车撞这样……要不然我们留个电话？我联系保险公司？”
五菱宏光司机摆摆手，表情有点不耐烦，甚至可以说是急于离开：“算了算了，都不容易。我这破车也不值钱，刮就刮了吧。你走吧，没啥大事。”
大众司机却异常坚持：“那不行不行，多少得赔点！这样吧，我看你这伤喷个漆也不贵，我给你300块，咱们私了！你也省得等保险麻烦，行不？”他边说边掏出钱包。
就在此时，柯玥和陈恄的车到了。两人下车走了过去。
看到警察，两个司机的表情都瞬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虽然很快掩饰过去。
“怎么回事？”柯玥问道。
大众司机赶紧解释：“警察同志，没事没事，小刮蹭，我们已经谈好了，私了私了。”他晃了晃手里的三百块钱。
五菱宏光司机也连忙点头：“对对，私了了，不麻烦警察同志了。”
陈恄看了看两车的损伤，确实很轻微，私了也正常。但他总觉得这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那种急于达成协议、急于离开的迫切感，不像普通事故当事人。
柯玥的目光则落在了那辆五菱宏光上。车身上有些泥点，轮胎缝隙里带着点湿泥，像是刚从什么地方开来。
“事故处理完了，我们也得例行检查一下。”柯玥的声音平静却不容拒绝，“最近有个案子，所有车辆都需要配合。”
大众司机脸色微变，但很快恢复自然：“行行行，检查吧，我车上没啥东西。”他的车里确实很干净，除了公文包和一件外套。
柯玥示意陈恄去检查五菱宏光。
五菱宏光司机顿时有点急了：“警察同志，我这车上都是水果！我还等着赶回去交货呢！耽误了时间就不新鲜了！算了吧？”
“很快，看一下就好。”陈恄坚持道，走到了车后。
司机不情愿地打开了后备箱。
一股浓郁复杂的味道扑面而来——确实是水果味，但极其浓烈冲鼻。车厢里塞满了硕大的榴莲，用纸箱和网兜装着，堆得满满的。
陈恄被呛得皱了皱眉，用手电照了照。榴莲外壳完整，没有打开的痕迹。
“你这榴莲从哪里进的货？”柯玥走过来问。
“就……就中农贸市场那边啊。”司机回答，眼神有些闪烁。
“中农贸市场？”柯玥重复了一遍，目光锐利，“进货单据或者发票给我看一下。”
司机额头开始冒汗，支吾道：“这个……发票……当时就是从相熟老板那里拿的货，没……没开发票啊……都是老主顾了……”
柯玥和陈恄对视一眼。在这种敏感时刻，一辆急着离开、货物来源不清、司机神情紧张的车，太可疑了。
“你这批货，我们需要暂时扣下检查。”柯玥冷声道。
司机一下子急了：“不是！警察同志！这就是普通的榴莲啊！你们不能扣我货啊！我等着卖钱呢！”
“是不是普通榴莲，检查了就知道。请你配合。”柯玥态度坚决。
后续赶来的交警将车辆和货物带走进行详细检查。两个司机也被分开问话。
然而，经过缉毒警和警犬的彻底搜查，甚至破开了几个榴莲进行检查——里面确实是实实在在、味道冲天的果肉，没有任何异常。
那辆大众轿车也查不出任何问题。
这就是一起普通的追尾事故，和一个没有发票的水果贩子。
一场兴师动众的拦截，最终以一场乌龙和满屋子散不去的榴莲味告终。
王攻全得知消息后，忍不住骂了一句：“靠！白瞎了！搞得紧张兮兮，结果就是俩榴莲佬！”
陈恄则沉默着，脸上有些发烫，不知道是因为误判的尴尬，还是因为那挥之不去的榴莲臭味。
只有柯玥，看着那堆被检查得七零八落的榴莲，眼神深处依旧冰冷。
那辆白色小货车上的奶茶粉，这辆五菱宏光里的榴莲……真的是巧合吗？
那个线报，到底指向哪里？
真正的“货物”，也许早已用另一种他们还未察觉到的方式，悄无声息地流入了卯林镇的血管深处。
黎明将至，天色微亮，但卯林镇上空的迷雾，似乎更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