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在基地西侧的废弃车库外沿缓缓爬升，铁皮屋顶的裂缝间漏下几缕灰白光线，落在布满油污的地面和锈蚀的金属桌上。昨夜残留的冷意尚未散去，空气里浮动着金属氧化后的腥气与旧橡胶的焦味。秦烈站在沙盘前，手中握着一支铅笔，笔尖轻点地图上那道被红笔勾出的进攻路线，动作缓慢而克制。
他没有说话，但目光扫过每一位即将踏入战区的成员。林雪已换上全新护甲，肩部加装了非电子感应式减震垫，腰间挂着特制破拆钳与三枚手工封装的热源弹。她正低头检查战术背心上的物理标记卡——每一道划痕都代表一次任务变更，每一枚铜钉都对应一名撤离人员。她的手指稳定，呼吸均匀，唯有眼角微微抽动了一下，在看到秦烈将那张泛黄照片置于沙盘中央时。
“从现在起，所有指令由我口述。”她说，声音不高，却穿透了车库内沉滞的空气，“复核机制不变：一人传达，两人确认，签字即生效。”
陈浩站在角落，手里捧着一本硬壳日志，封面用蜡封死，边缘烙印着“净源-01”字样。他刚完成最后一次记忆回溯记录，将昨夜干扰行动中所有异常频率以手绘波形方式誊抄完毕。当他抬头看向秦烈时，瞳孔轻微收缩——对方正将一枚隔音耳塞递来。
“李薇确认过，铅层能阻断θ波耦合路径。”秦烈说，“戴上它，你的大脑就是唯一的存储介质。”
陈浩接过耳塞，指尖触到内衬微凉的金属丝网。他没有立刻佩戴，而是先用指甲刮了刮表面，确认无电路残留后才缓缓插入耳道。与此同时，张峰正弯腰调试腿部助力装置，这是他亲手改装的机械外骨骼原型机，完全依赖液压传动与手动阀门控制，不接入任何无线模块。可就在他拧紧最后一颗螺栓时，左手突然不受控地颤了一下，扳手套筒滑脱，砸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响。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
张峰僵住，额角渗出细汗。他慢慢抬起手，盯着掌心纹路，仿佛在辨认某种陌生符号。林雪走近一步，蹲下身，伸手探向他护甲左肩内衬。那里有一道极细的刻痕，深浅不均，走向闭合，形似三角波纹。
“什么时候留下的？”她问。
“我不知道。”张峰嗓音发紧，“可能是……昨天整理工具的时候？”
林雪没再追问，只是取出绝缘胶带，将那片区域彻底包裹。随后她取出一张纸质任务卡，递给每人一张。卡片背面空白，需亲手签名，正面则印有简化版作战流程图：诱饵释放→静默接近→破障突入→目标摧毁。
李薇接过卡片时，笔尖顿了半秒。她察觉到自己手腕的微弱抖动，像是有电流在皮下穿行。她深吸一口气，放慢动作，在纸面写下名字。每一个笔画都刻意拉长，停顿两秒后再接下一划。写完后，她迅速翻转卡片，投入燃烧桶。
火焰腾起，映照出众人肃穆的脸庞。秦烈取出五枚电子身份芯片，那是基地通行、医疗档案与资源配给的核心凭证。他当众将其一一折断，投入火中。塑料外壳迅速卷曲变黑，内部晶格在高温下崩解，唯有一枚未完全熔化的存储单元残骸，在火光深处反射出幽蓝光点——频率恰好六秒一闪，如同某种沉默的回应。
周敏站在外围，手中握着录音笔，却没有开启。她低头看着自己的笔记，指尖轻轻抚过一页边缘。那里原本只有一行数字草稿，此刻却浮现一行极细刻痕，构成闭合三角波纹，与张峰护甲上的痕迹如出一辙。她猛地合上本子，指甲在封皮上划出一道白痕。
“我们不是为了历史而战。”秦烈的声音再度响起，低沉却不容置疑，“是为了不让那些人再次得逞。”
他说完，从空间取出三副备用耳塞，亲自为李薇、陈浩和张峰逐一佩戴。动作细致，确保密封圈完全贴合耳廓。随后，他取出五支铅笔，每支都经过消磁处理，笔芯掺入微量石墨阻尼材料，防止书写时产生共振谐波。
“主攻小组名单如下：林雪，战术指挥；陈浩，情报回溯与路径校验；张峰，机械破障与结构评估；李薇，应急救治与生物监测；我本人，总控协调。”他顿了顿，“其余人员退至B3待命区，关闭所有照明，保持静默。”
命令下达后，林雪立即组织装备分发。她取出一组手工雕刻的木质模型，分别代表敌方哨塔、巡逻节点与冷却系统位置。每个模型底部嵌有微型磁珠，用于模拟真实地形引力场。张峰接过一组非电子检测仪——由老式气压计改造而成，可通过指针偏转判断地下管网压力变化。
就在此时，通道方向传来沉闷撞击声。西南墙体磁化加剧，通往车库的合金门发生偏移，卡死在轨道三分之二处，仅留四十厘米缝隙。原定集结时间延误三分十七秒。
“改道排水管。”林雪果断下令，“按手工路线图前进，敲击节奏传递位置信息。”
队伍迅速调整部署。林雪带头钻入狭窄管道，身后依次是陈浩、李薇、张峰，最后是秦烈。他们以拳击管壁的方式传递信号：一下代表安全，两下代表暂停，三下代表危险。每前行十米，便有人用粉笔在内壁留下标记，形状各异，唯有林雪能解读其含义。
抵达车库另一侧出口时，全员集合。秦烈逐一对视，观察瞳孔对光反应是否正常。他又取出一张空白纸，让每人书写同一句话：“净源行动，意志为网。”笔迹逐一查验，直至确认无人出现共振轨迹。
最终，他取出手工绘制的主攻路线图，铺在金属桌上。这张图由三人独立绘制后叠加比对而成，每一处转折都经三次验证。他用黑笔圈定突入点，红笔标注风险区域，蓝笔标出撤离通道。
“我们只有一个机会。”他说，“敌人已经学会模仿我们的思维模式。所以这一次，我们不用机器，不用算法，甚至不用语言之外的任何媒介。我们靠眼睛看，靠耳朵听，靠手写，靠心跳同步。”
林雪点头，从战术背心中抽出一张折叠严密的纸片。展开后，是一幅手绘人体神经传导示意图，旁边附有李薇昨夜记录的病毒样本数据。她在图上某一点重重画了一个圈。
“如果他们的系统基于S-07神经逆向模拟，那么它的学习上限，取决于人类意识的边界。”她说，“而我们，可以制造混乱。”
秦烈凝视着那一点，忽然伸手按住地图右下角。那里，一片阴影正悄然蔓延——并非来自头顶破损的灯具，而是桌面上油渍自然聚合成的纹路，竟与主攻路线高度重合。
他不动声色地将图纸翻转，却发现背面已有密密麻麻的手绘符号，每一个都与敌方信号存在几何关联。更诡异的是，这些符号并非出自任何人之手，似乎是某种视觉残留效应，在反复凝视后自行浮现。
李薇背包夹层中那份手写病毒分析稿，边缘正缓缓渗出一道极细蓝线，沿着纸纤维延伸，勾勒出与主攻路线一致的路径图。
没有人注意到。
秦烈缓缓合拢图纸，放入防水袋。他望向窗外，晨光已照亮基地外墙的裂痕。风穿过断裂的电缆，发出低频嗡鸣，频率恰好六赫兹。
他开口，声音平静如铁：
“从现在起，我们是彼此唯一的网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