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三书六礼缺一不可，即便是蓬门小户，也有自己的一套婚嫁流程。此刻这对男女互诉衷肠、共约白头，可横在眼前的家庭阻碍，终究无法回避。
年轻公子没有用空话敷衍穆娘，反倒诚恳说道：“穆娘，我绝非嫌弃你做的营生，只是世俗眼光难改，还望你多担待。”他带着几分愧疚，“我父母年事已高，如今怕是难以接受你的身份，若我说你是山中独居猎户的女儿，你可愿意？”
穆娘哪有不愿的道理？既能做捡骨人，本就对这些世俗规矩看得通透。她毫不犹豫点头：“我明白，你尽管安排便是。”
年轻公子松了口气，又道：“既如此，还请你再等些时日。今夜我回家，就把你我的事和盘托出。只是……我爹娘一心想为我寻门当户对的姑娘，可我不要什么门当户对，我只想和你在一起。”他略感歉疚，“我爹性子严肃，我怕他不会同意，得先花些功夫说服我娘。这段时间若是我没能及时出来见你，还望你多体谅。”
不过是暂不见面，哪里算得上委屈？至于家庭的偏见，穆娘早已习惯。更何况她刚从墓地回来，身上阴气颇重，本就该趁这段时间彻底放下捡骨的活计，好好调养身体——若此刻便与魏郎朝夕相处，难免会影响到他。
年轻公子脸上的放松肉眼可见，这对小儿女很快又沉浸在对未来的憧憬里。我看到的最后一幕，是他兴冲冲地跑回自家宅院。
收回目光时，双眼仍残留着热烫的触感。捡骨婆婆不知何时已回过神，正似笑非笑地打量我：“倒是我看走眼了，你竟还藏着些本事……怎么，琢磨了这么久，是想替那些成了柴薪的鬼魂讨公道？”她不知我开了天眼，只当我在盘算对策。
我摇了摇头，缓缓蹲下与她平视：“婆婆，你说当初走错了路，那究竟是条什么样的路？”明明当年两情相悦，如今她为何形单影只？性情又与天眼画卷中判若两人。莫非是成婚后，在后院的琐碎中消磨了情感，最终分道扬镳？
这并非没有可能——男女之情，好时愿为对方赴汤蹈火，可一旦起了争执，裂痕便会越扩越大。以捡骨婆婆的性子，若察觉到心上人不再爱自己，被逼到疯狂做出极端之事，似乎也能理解。
可提起此事时，捡骨婆婆的反应却出乎我的意料。一百多年过去，即便当年爱意再浓，若真已决裂，此刻也该消磨殆尽了吧？可她眼中的恨意却浓烈得吓人，仿佛不将仇人撕碎，绝不善罢甘休！我下意识站直了身子。
捡骨婆婆看着我：“小丫头，好奇心太重不是好事。但——”她咬牙切齿，“趁你年轻，也该听听我的故事，免得日后上当受骗。”
“我教你一件事：别把自己的一切都对普通人和盘托出，万一遭了反噬，那代价你承受不起。”
我一愣——这话本就在理，人心隔肚皮，人与鬼究竟谁更凶恶丑陋，本就无法一概而论。
“我走的错路，就是高估了人性，错信了旁人。”她望着我，眼神里闪着幽幽冷光，“小姑娘，你是不是猜了很多？甚至以为我被心上人背叛？”
“没有！”这一刻的捡骨婆婆，全然不像个老态龙钟的老人，情绪激烈，话语里满是复杂的怀念，“他从没背叛我，到死都念着我，只求我能好好活着。可我们都太傻了，总以为至亲之人不会害人，却忘了人一旦贪念起，夫妻反目、父子相残，又有什么稀奇？”
随着她的话，我的心一点点坠入冰窖——从这些字句里，我仿佛猜到了另一种可能。
果然，捡骨婆婆缓缓开口：“年轻时，我与魏郎相恋，他不介意我是捡骨人，也不嫌弃我的营生，那份情意，到如今我都觉得珍贵。直到有一天，他回府跟爹娘说，爱上了一个乡野女子。可他不知道，他那寡言的父亲，早已听人禀报了他这段时间的行踪，早就留意到了我。”
“听了他的坦白，他爹只装出一副温和宽慰的模样，魏郎便没了防备，把我的一切都全盘托出。”捡骨婆婆看着我，目光里的仇恨与恶意几乎要溢出来，“是啊，谁能想到，那根本就是一场陷阱？”
“按魏郎的说法，他爹向来寡言少语，常年面色阴沉，可那天对他却格外温和。对比一口拒绝的母亲，他爹反倒显得宽宏讲理。在他的‘悉心宽慰’下，魏郎哪怕有一丝隐瞒，都觉得是对父亲的不尊重。”
我抿紧嘴唇，静静听着。一旁的灯笼也不再晃悠，圆滚滚的外壳在风里垂着，生怕漏听半分。小莲也停下了盛粥的动作，担忧地朝我望来，神情里满是好奇与紧张。
“所以……你该明白了。”捡骨婆婆的声音再次响起，“当魏郎以为自己费尽口舌说服了爹娘，高高兴兴请我入府赏玩花卉时，我刚进府门，被人引去僻静小院，就察觉出了不对。正想转身离开，却见魏郎一直感念的‘慈眉善目’的亲爹，正把他牢牢绑在旁边的柱子上，手里的匕首，直接抵在了他的脖子上——”
说这句话时，我能看到捡骨婆婆浑身都在颤抖——不是害怕，是恨到了极致。
“魏郎的父亲对我说：‘你是捡骨人！你能活三五百岁！’”她顿了顿，声音里带着彻骨的寒意，“小姑娘——”
时至今日，她仍清晰记得对方抬眼时那满是恶意的模样，一字一句复述着：“来，告诉我，要怎样才能长生？！”
需要我基于“魏郎父亲逼迫穆娘说出长生之法”这一情节，继续展开穆娘的应对与后续冲突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