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刀若是挥向杀人凶徒，又何必放下？”我转头看向小莲面前排着的孤魂野鬼，真心劝道，“婆婆，若有不伤害旁人的法子，或是今夜百鬼节，便放了他们吧。”
正想再找些话说服她，却见捡骨婆婆低头沉吟片刻，开口道：“就冲你刚才那番话，小姑娘，今夜我答应你。”她拄着拐杖颤巍巍站起，凝望着悬挂的昏黄灯笼，最终怅然叹气。
可我没忘，她只说“今夜”。过了今夜，她仍要收集柴火，等到柴火够了，身上的功德恐怕也会被罪孽吞噬。我追问：“婆婆，你收集柴火，是不是为了魏郎？”
这次，捡骨婆婆似是对我多了几分顺眼，点头承认：“我收好了他的骸骨，可他被七星棺封得太久，开棺时魂魄已留不住人间，只能在阴间等着。这么多年，我每月给他供奉，却从没见过他——想来他的灵性快磨灭了。我用供奉吊着他的魂魄，又收集柴火和上好骨头，想帮他洗骨重聚灵性。”
“上好骨头？”我心头一跳。
捡骨婆婆幽幽叹气：“百余年前还是前朝，我去边关，那里战乱不断，尸骸遍地。在城墙下，我捡到一副白玉般的好骨头，听说是前朝将领被末帝高悬城楼，活活饥渴而死。他蒙此大冤，骨头上却没有半分怨怼。我郑重收敛修复，还求了沉木棺帮他蕴养灵性，想着等白骨养好，就和魏郎的骨头融在一起，多给他添些灵性。”
我心头狂跳——这中元夜太过波折。原以为罚了钱老爷就结束，却遇到云浮公主与白骨将军，以为是圆满，没想一切早有伏笔。我从没问过白骨将军，为何会被送到红松林，为何经烈日暴晒仍有浓郁灵光，原来都是捡骨婆婆的筹谋。可她没料到，白骨将军毅力惊人，百年等云浮都不放弃，如今灵光养出了他自己的魂魄，成了能走动的白骨将军。
这真是“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做嫁衣裳”。我实在不忍告诉年迈的她真相，可看着她还要继续收集柴火，终究不能再瞒。我沉吟道：“小莲，你能请白骨将军来一趟吗？”
小莲愣了愣，隐约听明白了前因后果，立刻放下粥勺：“我这就去。”沉沉夜色中，她的身影像缕青烟，很快消失在长街尽头。
“白骨将军是谁？”捡骨婆婆似有预感，浑身紧绷，露出戒备神色。
下一秒，长街尽头，一对璧人缓缓走来。树梢的灯笼晃了晃，忍不住念叨：“好般配啊，下次我要让人把这模样画在灯笼壳上。”没人理会它，因为捡骨婆婆的目光死死钉在白骨将军身上，身体越发僵硬。
白骨将军依旧刚毅沉默，上前对我抱拳道：“慕瑶姑娘，找我来有何事？”云浮公主容貌倾城，眼神流转间，瞥见捡骨婆婆便皱起眉：“捡骨婆婆。”她沉下脸，“最近地府常有孤魂野鬼失踪，是不是与你有关？”
身为鬼王，她虽不能统管万鬼，却也知晓地府动静。起初以为鬼魂是灵性耗尽消散，可后来发现消散得太过密集，多方探查才知他们失踪前都遇见过捡骨婆婆，今日总算亲眼撞见。看着长街上灵性蒙昧的孤魂，云浮公主的警惕更甚。
可捡骨婆婆丝毫没在意云浮公主，目光紧紧锁在白骨将军身上，声音带着复杂的情绪：“你的每一寸骨头，都是我在城墙尸堆里扒出来的；每一处脏污缺损，都是我精心打磨修补的。你的棺木是我选的材料，也是我建议把你放在永和城红松林休养。”
白骨将军愣住了。他死在煞气重的沙场，魂魄无法现身，醒时墓穴已空，只当是旧部将自己运来，还陪葬了珍爱之物。这位老婆婆的话，让他满心疑惑。
捡骨婆婆神色又添几分衰败：“当年我收敛你的骸骨后，边关将士跟着准备了陪葬之物，那些都是他们安排的。可我万万没想到，一百多年了，你满身功德，为何还没投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