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废弃公寓楼那场大战,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星期。
海州市仿佛又恢复了它往日的喧嚣与平静,每天都有无数的人为了生计而奔波,没有人知道,就在不久前,一场足以颠覆他们世界观的战斗,曾在这座城市的阴影里悄然上演。
陆小凡也回到了他“正常”的生活轨迹。
每天穿着那身洗得发白的黄色外卖服,骑着他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电动车,穿梭在海州的大街小巷。
“喂!帅哥!你的麻辣烫!”
“美女!你的奶茶!记得给个五星好评哦!”
他依旧是那个嘴甜得像抹了蜜,看见漂亮姑娘就忍不住多聊两句的市井小青年。
抠门,爱占小便宜,为了一个差评能跟顾客理论半天。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比如,他现在每天收工后,不再是躺在床上刷短视频,而是会雷打不动地盘腿打坐一个时辰。
他需要尽快恢复被“贪狼破煞”过度透支的精气神,更重要的,是要炼化那两次数积攒在神魂深处、如同跗骨之蛆的贪狼煞气。
那股暴戾嗜杀的冲动,就像一颗被埋下的种子,虽然被他强行压制,却总是在不经意间,想要破土而出。
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用道家清心凝神的法门,一点点地去消磨它。
这个过程,枯燥而痛苦,就像是在自己的灵魂里进行一场漫长的拔河。
“妈的,这日子过得,比在山上被老头子逼着背经书还累。”陆小凡一边骑着车,一边在心里吐槽。
更让他肉疼的是,上次从九叔那里“赊”来的材料,加上那把两万块的“友情价”雷击枣木剑,还有他为了恢复元气而吃掉的、堪称天价的“饭钱”,让他本就不富裕的钱包,彻底见了底。
林雪给的那一千块线人费,刚到手就还了九叔一个零头。
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负翁”。
“叮咚!您有新的外卖订单!”
手机的提示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
他熟练地靠边停车,拿起手机一看,是个从“老地方”烧烤店送到附近小区的单子。
“得,又是个熟客。”
陆小凡吹着口哨,调转车头,朝着烧烤店骑去。
然而,当他刚到烧烤店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让他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连人带车摔在地上。
只见烧烤店门口的露天座位上,林雪正端端正正地坐着。
她今天没穿警服,而是一身简单的白色T恤和牛仔裤,扎着高马尾,素面朝天,看起来就像个清爽干练的邻家姐姐。
但陆小凡看到她,却像是老鼠见了猫,头皮一阵发麻。
这姑奶奶怎么又找来了?
他想装作没看见,直接溜进店里取餐走人。
可林雪那双眼睛尖得很,他刚一露头,她就看了过来。
“陆小凡。”
她的声音不大,但陆小凡却感觉像是听到了催命符。他只好硬着头皮,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走了过去。
“哎哟,这不是林大警官嘛!好巧啊,您也来吃烧烤?今天我请……算了,我兜里比脸还干净,还是您请我吧。”他一屁股坐在林雪对面,嬉皮笑脸地说道。
林雪没有理会他的插科打诨,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她的眼神很复杂,有审视,有好奇,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担忧。
“你后背的伤,好了吗?”她忽然问道。
陆小凡愣了一下,没想到她会问这个。
他挠了挠头,含糊道:“早好了,我年轻,身体好,恢复快。”
他总不能说,九叔那瓶“金疮散”是神药,敷上去两天就结痂,三天就掉疤,一个星期下来,连个印子都没留下吧?
“林大警官,您这大驾光临,不会就是为了关心我的伤势吧?”陆小凡试探着问道,“我可受不起,您要是有事就直说,我还得送外卖呢。超时了要扣钱的。”
“我找你,确实有事。”林雪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她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了一个牛皮纸文件袋,推到了陆小凡面前。
“又是什么案子?”陆小凡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依旧不着调,“我说林警官,你们警察现在都流行找外援了吗?我就是个送外卖的,你们的工资是不是太好拿了?”
“别废话,先看看。”林雪的语气不容置疑。
陆小凡撇了撇嘴,不情愿地打开了文件袋。
里面不是什么血腥的现场照片,而是一叠叠的询问笔录和几张女学生的证件照。
照片上的女孩们,个个青春洋溢,但笔录上的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
“海州大学城,第七女生宿舍楼,从半个月前开始,陆续有学生出现严重的精神衰弱症状。”林雪的声音低沉而凝重,“她们都声称,一到午夜十二点,就能听到一阵阵婴儿的哭声,那哭声,时远时近,时而哀怨,时而凄厉,像是直接在她们脑子里响起来的。”
“一开始,学校以为是学生考试压力大,出现了集体幻听,还请了心理医生来疏导。
但情况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就在三天前,住在404宿舍的一个女生,半夜里突然尖叫着从床上跳下来,用头去撞墙,嘴里不停地喊着‘别哭了!求求你别哭了!’,要不是室友及时拉住,恐怕已经出事了。”
陆小凡一边听,一边翻看着手里的文件。
他的脸色,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婴儿哭声……午夜十二点……怨气冲脑……”他嘴里低声念叨着几个关键词。
“我们警方介入了,但查不到任何有用的线索。”林雪的脸上露出一丝无奈,“我们检查了宿舍楼的每一个角落,没有任何可以发出声音的装置,技术科的同事也用最精密的收音设备在宿舍里守了一夜,结果什么都没录到。可是,那天晚上,住在楼里的好几个女生,都再次听到了哭声。”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陆小凡抬起头,看着林雪,“你想让我去给你抓那只只闻其声,不见其形的‘小鬼’?”
他的第一反应,是拒绝。
他现在只想安安分分地赚钱还债,然后想办法化解体内的煞气。
上次画皮鬼的事情,已经让他惹了一身骚,还差点把命搭进去。
他实在不想再掺和这些破事了。
“打住打住!”他把文件推了回去,连连摆手,“林警官,我再说一遍,我是送外卖的,专业不对口,这事儿吧,听起来就邪门。
你们应该去找个德高望重的法师,去庙里求几张符,或者干脆请个风水先生去看看,找我没用,我就会点三脚猫的庄稼把式,对付对付流氓混混还行,抓鬼?我怕鬼还来不及呢。”
他一边说,一边站起身,就想开溜。
“陆小凡!”林雪叫住了他。
她也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是在请求你,我是在……求你。”
林雪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近乎恳求的神色。
她从文件袋里,抽出了一张照片,递到陆小凡面前。
照片上,是那个用头撞墙的女生。
她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双目紧闭,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深深的恐惧。
那张原本应该充满朝气的年轻脸庞,此刻却写满了绝望和痛苦。
“她们还只是孩子,陆小凡。”林雪的声音有些沙哑,“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被这种事情毁掉。我知道,你有你的规矩,有你的难处,但你上次,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都能豁出性命。
这一次,难道你真的能眼睁睁地看着她们,一个个被逼疯吗?”
陆小凡看着照片上那个女孩,又看了看林雪那双写满真诚和期盼的眼睛,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地刺了一下。
婴啼……
在道家的说法里,由婴儿所化的灵体,通常怨气最重,也最可怜。
它们未经人事,不懂善恶,只凭着一股本能的怨念行事。
这种怨念,往往源于被抛弃、被扼杀的巨大痛苦。
见邪不除,有违天道。
爷爷的教诲,再一次在他耳边响起。
他沉默了。
他想起了自己两次动用“贪狼破煞”后,那种被力量和杀戮欲望支配的感觉。
他害怕,怕自己再这么下去,真的会变成九叔口中那个只知杀戮的野兽。
可是,难道就因为害怕,就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人受害吗?
那他修这一身道行,还有什么意义?
陆小凡的内心,陷入了天人交战。
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最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妈的,真是上辈子欠你们的。”他低声咒骂了一句,重新坐了下来,将那份文件又拉了回来。
他盯着文件上“404宿舍”那几个字,眉头紧紧地锁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