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陆小凡重新坐下,并且拿起了案卷,林雪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了下来,心里悄悄舒了一口气。
她就知道,这个家伙虽然嘴上不饶人,但骨子里那份善良和正义感,是无论如何也藏不住的。
然而,她这口气还没完全舒完,就见陆小凡抬起头,脸上那股凝重的神情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标准的、市侩的、甚至有点奸诈的笑容。
“林大警官,既然你都这么说了,声泪俱下的,我要是再不答应,倒显得我忒不近人情了。”陆小凡把案卷往桌上一拍,慢悠悠地说道,“不过呢,丑话说在前头,亲兄弟还明算账。我们这行,也是有规矩的。”
他伸出两根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敲了敲,发出“叩叩”的声响。
“第一,我这次是‘技术出差’,属于高危工种,风险极高,所以,误工费、交通补助、精神损失费,这些都得有吧?我一天送外卖辛辛苦苦也能挣个三五百,你总不能让我白跑一趟。”
林雪的眉毛跳了跳,刚想开口,就被陆小凡抬手打断了。
“第二,我这趟活儿,需要用到一些‘专业工具’,这些工具,可都是真材实料,价格不菲,比如画符用的朱砂,得是上好的百年矿砂;黄纸,得是混了檀香木浆的;还有我那把吃饭的家伙,雷击枣木剑,上次为了救你,都砍出好几个豁口了,保养起来可贵了。”
“这些耗材费,你们警方得给报销吧?”
他说着,还煞有介事地从自己的外卖箱夹层里,摸出了一张画好的符箓,在林雪面前晃了晃:“看见没?金光驱邪符,九叔那儿卖我一张空白符纸就要二十块,这加上我的手工费、法力消耗,卖你三百块一张,都算是友情跳楼价了。”
林雪看着他那副“你占了大便宜”的表情,气得差点笑出来。
这家伙,前一秒还是一副悲天悯人的高人模样,下一秒就变回了斤斤计较的奸商。
这角色切换的速度,不去当演员真是屈才了。
“陆小凡!”她咬着牙,压低声音喝道,“你能不能有点正形?现在是在谈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这不就是在谈正事嘛!”陆小凡一脸无辜地摊开手,“林大警官,你得理解我们这些‘个体户’的难处啊!我没工资,没社保,没五险一金。”
“这趟活儿,说白了就是把脑袋拴在裤腰带上干,万一我被那小鬼给伤了,是算工伤还是算因公殉职啊?你们给不给发抚恤金?我这还没娶媳妇呢,我们老陆家可不能在我这儿断了香火!”
他越说越来劲,仿佛自己已经成了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悲壮英雄,正在为自己争取应得的权益。
“再说了,上次画皮鬼那事儿,我醒过来之后,足足吃了三天三夜的饭才缓过来,一顿饭顶过去十顿!那饭钱你给我报销了吗?”
“还有我那辆心爱的、陪伴我走南闯北的电动车,车头撞了个大坑,修车费你给我出了吗?最可气的是,那五万块的警车维修费,账还挂在我头上呢!我这是为人民服务,总不能让我自己掏钱、饿着肚子、还背着一身债去抓鬼吧?天底下哪有这个道理!”
陆小凡这一番连珠炮似的抱怨,有理有据,声情并茂,把林雪说得一愣一愣的,竟然一时间找不到话来反驳。
仔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他确实是出了大力,冒了奇险,结果到头来,除了她一句口头上的感谢,好像什么实际好处都没捞到,反而还欠了一屁股的“债”。
林雪的脸颊微微有些发烫。
她叹了口气,感觉自己跟这家伙打交道,总是会陷入一种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无奈境地。
“行了,行了,别嚎了。”她摆了摆手,有些头疼地说道,“上次的修车费,我私人给你报了,至于这次……我回去就打报告,给你申请一笔最高额度的‘特殊案件线人费’,耗材和工具的费用,你拿发票来,我尽量想办法给你报销。这总行了吧?”
“发票?”陆小凡的眼珠子转了转,“九叔那老狐狸开店,从来不给发票啊。”
“那就让他打收据!盖章!不然我怎么走账?”林雪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成交!”陆小凡一拍大腿,脸上的愁云瞬间一扫而空,笑得那叫一个灿烂,“林警官办事,就是敞亮!你放心,拿了钱,我办事绝对让你一百个放心!保证把那小鬼安排得明明白白的!”
看着他那财迷心窍的样子,林雪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大钞,拍在桌上:“这是定金,还有,上次的修车费,你修了多少?”
“嘿嘿,不多不多,五百就够了。”陆小凡一边说着,一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那几张钞票塞进了自己的口袋,生怕林雪反悔。
交易达成,气氛总算缓和了下来。
陆小凡收起了那副嬉皮笑脸的样子,重新拿起了案卷,仔细地翻阅起来。
他的眼神,也从刚才的贪财,变成了此刻的专注与锐利。
“从笔录上看,所有听到哭声的学生,都住在三楼和四楼,而且都集中在走廊的西侧。”他指着案卷上的宿舍楼层平面图,说道,“哭声最早是在半个月前出现的,正好是农历七月初一,鬼门开的日子,看来,这小东西不是最近才有的,而是一直潜伏在那里,只是等到阴气最盛的时候,才有了足够的力量出来作祟。”
“怨婴啼哭,不伤人命,只乱人心神,这说明它怨气虽重,但还没到化为厉鬼的地步,它只是在宣泄自己的痛苦,或者说,它在……找妈妈。”
陆小凡的最后一句话,让林雪的心头一紧。
“找妈妈?”
“嗯。”陆小凡点了点头,神情有些复杂,“这种怨婴,通常都是被堕胎或者遗弃的胎儿,它们的神智未开,唯一的执念,就是回到母亲的身边,它们分不清谁是谁,只会循着相似的、年轻女性的气息去寻找,大学女生宿舍,阳气弱,阴气盛,年轻女孩又多,对它来说,就像是黑夜里的一盏盏明灯。”
听着陆小凡的分析,林雪感觉后背有些发凉。
她虽然已经接受了鬼神的存在,但每次听到这些背后的因果缘由,还是会感到一种源自心底的寒意。
“那我们该怎么办?”她问道。
“先去现场看看再说。”陆小凡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我得先去九叔那老狐狸那儿一趟,补充点‘弹药’。这次的玩意儿听着就可怜,能超度就尽量超度,别动不动就打打杀杀的,我可不想神魂里的煞气再加重了。”
他看了一眼林雪,又恢复了那副不着调的语气:“林大警官,咱们下午两点,海州大学城门口见,你可别迟到啊,我的时间,现在可是按秒收费的。”
说完,他吹着口哨,转身走进烧烤店,对老板喊道:“老板,13号单,取个餐!”
林雪看着他那很快就消失在店门口的背影,拿起桌上剩下的一瓶冰水,仰头灌了一大口。
她感觉,自己未来的警察生涯,恐怕是没办法再“平平无奇”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