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乱武。”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一般到了连镇带骂都没用的地步,先生就会燃符开斗,外行看着像乱武。我这次出门,裴叔借了我两天慧根,对付别的还行,可这女鬼太凶,把我符纸吹走了,我没法给裴叔传信呼救,只能跑。”
说到底还是我业务不熟练,符纸都得加塑封。厉害的先生都能手指点火燃符,大概率是指尖提前沾了磷,像划火柴似的摩擦点燃,我没这本事,原以为带塑封符纸速度快,可撕开的两秒有时间差,还不如用打火机!
陆琛抓着重点问:“慧根能借?”
“你不信吧?”我笑了,上身不自觉朝他前倾,“裴叔摸了我头一下就借我了,专业叫梦中授教,只有亲传弟子才有这待遇。我还没拜师呢,裴叔就对我这么好,这说明我跟先生的距离,就差这么一点儿……”我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出细微缝隙。
陆琛坐直身体,双臂交叉,眼神明显带着玩味。我清了清嗓子,把缝隙拉大到枣子大小:“那这么些?”
他牵起一侧唇角,差点笑出声。我后颈发僵,干脆双手对着茶几比划:“这么大行了吧!比太平洋都宽!我就是没慧根嘛,等我观出香,慧根就有了!”
“观香?”
“就是看香!”我肩膀一塌,低头摆弄手指,“既然是朋友,我也不怕你笑。裴叔说,只有把香看出门道,他才收我为徒。可他的香不是一根一根的,是罐子里的熏香,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看。要是做不了先生,我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之前跟女鬼还吹自己是“内传三弟子”,现在在陆琛面前,连说大话的勇气都没了。
“我还是觉得,你不一定非要做先生。”陆琛语气平淡,“这个行业有点旁门左道,而且鬼神之说,信则有不信则无。按疑者从无的理论,你证明不了它存在,那就是不存在,何必为难自己?”
“你也说过实践科学只能证伪,不能证实啊!不能因为你看不见,就否定它!”我看向他,“红英姐家人都看见了,钱姨家的箱子也出了事,你还不信吗?”
“方栩栩,你听错重点了。”陆琛直视我,“我是说,你可以选更轻松、更愉悦的工作,懂吗?”
“我做先生就很愉悦!”我一脸认真,“你别觉得我年纪小就闹着玩,我会对自己的话负责!”
陆琛没应声,气息微沉,视线在我脸上停留许久。空气中的质疑像带尖的丝线,来回穿透我,我挺着脊背迎上去——从决定踏这行起,我就知道会面对这些。槐花胡同那记通天直拳,曾打破我人生的迷茫,照亮过前路。
对视良久,他微收下颌,眸底闪着光:“你确定吗?”
“确定。”我声音轻却坚定。
陆琛低笑,不是嘲讽,是无奈又带点遗憾:“可惜你选的这行,我帮不上什么忙。”
我没料到他会这么说,瞬间卸下心防,心里一暖:“陆琛,你已经帮我很多了。我的梦想得自己完成,不就是观香吗?别人能做到,我也能。奶奶说过,事儿没做成前不能怵,我不少鼻子不少眼,差啥啊!”
陆琛抿着唇:“是,你哪都不差。既然主意定了,我作为朋友,能做的就是支持你,祝你成功。”
我傻笑着:“我肯定会成功的!对了,要是我拜师有仪式,你能不能来看看我?有你在,我会很开心的。”
“具体哪天?”
“不清楚。”我摇头,“可能月底前,也可能……只能临时通知你。你会有时间吗?”
“很难。”陆琛坦言,“我会在电话里祝贺你。”
“那好吧。”我挤出笑,“我家里人说不定都来不了镇远山,等我拜完师,给你打电话分享。只要结果好就行,我踏道后,就能做很多事了。”
陆琛点头,适时转移话题:“你拜完师,是不是就不能经常回家了?不想家里人吗?”
何止是“不经常”,是根本不能回。“想啊,可我招邪,会克到家里人,回家对他们不好。但是……”我强调,“陆琛你别怕,你命格特别好,我克不到你,谁都克不到。”
陆琛失笑:“那是有多好?”
“超级无敌好!”
“那你还说我追不到未婚妻?”
我哑然——又记仇!
“算了。”陆琛眼底满是无奈,“看你这么想做先生,我提个建议。你说的观香,我觉得不是靠眼睛看。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父亲带我见过几位先生,有两位是盲人。我好奇问了,他们说‘心眼相通’,人除了视觉,还有触觉、味觉、听觉、嗅觉、知觉……方栩栩,你干嘛呢?”
我正从书包里掏笔记本,放到茶几上抬头看他:“你说,我记下来。”
陆琛忍俊不禁:“心觉就是第六感,超感官,还有第七感、第八感,甚至第九感,他们叫灵感、预感、洞察力。具体我不清楚,但我觉得先生的神通,比如你说的慧根,都跟这些潜意识有关。视觉只是其中一种,最重要的是体觉和心感。”
“咔嘣”一声,我的自动铅笔芯断了,正好停在“心”字上。我瞬间茅塞顿开,猛地站起来,抱着笔记本对陆琛九十度鞠躬:“大神,请受我一拜!”
陆琛坐着没动,唇角带笑:“怎么了?”
“心啊!”我激动地指自己心口,“体感!不用非得看!我可以用心观,用身体感受啊!就像见到那女鬼,也是我身体先给信号,毛孔都竖起来了,然后才看到她的脚!”
思路一下开阔了,雾气似的迷茫散了,我找到方向了,恨不得上前握陆琛的手——恩人啊!就剩几天时间,他帮了我大忙!难怪裴叔让我找陆琛陪我出来,绝对是贵人!
许姨?我脑子里“叮”一声,啪地一拍手:“我想起来了!女鬼是许姨的女儿啊!郑家然!”
我睁大眼睛:“我来之前,许姨才跟我念叨,她有个女儿怀着孕上吊自杀了!女鬼的长相我没看全,肤色太青灰,但特征都对:红衣、长发、带子、上吊!她没想要我命,说话还挺温和,就是想借我传消息吧!许姨思念她,她都知道。裴叔院子有罩门,她进不去,也不好托梦让许姨担心,就想让我带话,说她和孩子都挺好,让许姨别惦记。”
可她为啥不一露面就说清楚,非得吓我差点犯心脏病?我复盘起来:她先朝我后颈吹气,我跳起来说自己是裴叔徒弟想震慑她……啪!我又一拍手——这是撞枪口上了!
我恨不得打自己一嘴巴:倒霉孩子!提裴叔干啥?不提裴叔,家然姐能演这么多“节目”吗?她心里对裴叔有气啊!老家卖地、老公陷进去、婆家上门闹,最后她走了,这事说到底是裴叔起的头,他给富户指的地。
她本想找我传消息,结果我欠欠地勾出她的小情绪,一看我是“裴万通内传三弟子”,还会术法,就想:择日不如撞日,姐姐陪你玩玩,当送见面礼了!她一边想出气吓我,一边又不会真伤害我——裴叔照顾了许姨十年,她不看僧面看佛面。在她看来可能无伤大雅,语气还温柔,可我是真怂,没胆子挑理,就当替裴叔让她出气了。她演得挺好,那孩子的哭声,我都快灵魂出窍了。
“她死了多久?”陆琛看我,“不是说人死了就投胎吗?”
“十多年了。”我按捺激动坐回沙发,“但她这种情况不可能马上投胎。书上说,人死了要还阴寿,正经老死的阴寿还得少,烧完三周年可能就上路了。可许姨女儿走的时候才二十多,阴寿肯定还得久,能上来很正常。”
陆琛声音带磁:“请问方先生,什么叫‘正经老死’?不正经的老死是怎么死法?”
“不正经就是……”我正想正经解释,瞥见他眸底的笑意,立马反应过来,“你这话问得就不正经!陆琛,你得端正态度,对我们这行要心怀敬意,不能亵渎,不然将来走不顺可别怪我。”
陆琛笑着轻扶鼻梁,气氛变得惬意。搞清了女鬼的来路,我心里的负担也卸了——只要不是袁穷的鬼就行,这么凶的我真怕。
看了看时间,快凌晨四点了。我打了个哈欠:“陆琛,你要不要回去休息?我有点困了。”他还占着我床位呢。
陆琛示意我回房间:“你睡卧室,我也要洗漱了。”
他睡加床?我估了下他的身高,得一米八八、八九,单人床也就一米九多,再看他黑衬衫勾勒的精壮身形,够睡吗?“陆琛,我睡这吧,你用卧室的洗手间就行,在客厅咱俩互不打扰……”俩洗手间的优势总算体现了。
“揍你呀。”他脸一沉,下巴朝卧室抬了抬,眼神犀利,“方栩栩,我困了。”
“那麻烦你了!”我拎起书包外套迅速躲回卧室,对着大床还有点过意不去,可陆琛明显不需要我“发扬风格”,我也只能委屈他了。
门外传来陆琛收拾东西的声音,我莫名觉得安心。去洗手间洗手时,才发现自己形象全无:长发乱糟糟垂在胸前,脸色苍白,睡衣皱巴巴的——我居然就这邋遢样跟陆琛聊了半天,还叭叭说要做先生?难怪他劝我改行。
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叹气,挽起头发冲了个澡,边洗边给自己打气:“方栩栩,要时刻保持形象,不能给裴叔丢人。”
收拾妥当躺到床上,隐约听见陆琛在门外打电话,说“马上就到”。我一个翻身下床,拉开门探头看他:“你去哪?”
陆琛手机还贴在耳边,另一手正拎着毛呢外套,见我出来有些惊讶,对着手机说“先这样”,然后放下手机:“有个朋友过来了,我去见一面,十分钟就好。”
“不行。”我心一紧,“我一个人害怕。”
陆琛看着我的眼睛,似在耐着性子:“五分钟行吗?”
“不行。”我嘟囔着,怕他生气,回屋拿了羽绒服外套走到他面前,“我跟你一起去行吗?我可以离你远点站着,我不想离开你。”
陆琛突然不说话,视线落在我脸上,情绪复杂。我绷着气,自觉穿好羽绒服:“那要不我跟你到楼下,你去忙,我在前台等……反正我不想自己在房间。”
“很冷。”他语调突然变轻,“方栩栩,你会感冒的。”
“那怎么办?”
我眼巴巴望着他:“我害怕呀。”
陆琛没说话,就这么看着我,看得我心里发慌,眼圈都快憋红了——就算知道是家然姐,我也不想再见到了,那画面冲击太大。安静了几秒,空气中飘着说不清的情绪,他忽然笑了,点头说:“好,你回屋休息吧。”
我没动,他摇摇头拿起手机,按出号码贴到耳边,语气平淡:“你安排吧,我有事不过去了,就这样。”挂了电话,他把手机递到我面前:“安心了?”
我笑了:“你别骗我,一会儿偷偷走。”
陆琛满眼无奈,拿起毛呢外套挂到卧室衣架上,又把鞋子放到我床下。见我愣着,他叹口气:“小方先生,休息吧,我总不能穿衬衫、一次性拖鞋出去见朋友。”
“嗯。”我放了心,“你朋友明天要是怪你,我去帮你解释,谢谢你,晚安!”
“好。”他颔首。我给了他个大大的笑脸,正要关门,他忽然侧脸喊我:“方栩栩?”
“嗯?”我把门拉开些,“什么事?”
“没事了。”他微微牵唇,“怕就喊一声,我在门外。”
“嗯。”我点头关上门,躺到床上看着他挂着的外套,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了,连空气都透着安稳。睡前我知道自己任性了,可这一夜经历太多,刺激过头,实在需要心无旁骛地休息。希望陆琛别怪我,等我缓过来,一定加倍对他好。
一觉无梦,若不是手机没完没了地响,我大概能睡更久。第一通是纯良打来的,我闭着眼摸过手机:“喂。”
“方栩栩你还睡呢?昨晚给你打电话没接,我还以为你事办砸了,被扣去派出所蹲着了。”
“不可能。”我含糊道,“我办得可好了。”
“我知道。”沈纯良笑嘻嘻的,“昨晚我爷说你没事,我才跟许奶去睡的。方栩栩,我真拿你当家人!”
我扯着嘴角笑,眼睛实在睁不开。刚暖了两秒,他就说:“你看我对你这么好,你总不能空着手回来吧?县城好吃的多,记得给我买些,还有碟片——周叔家的我都看完了,城里不流行的才传到咱这,你去音像店逛逛,找些新片,搞笑的、悲剧都行,得让我看哭那种……”
“你不马上滚去上学,信不信我揍哭你!”许姨的骂声突然响起,“长个脑袋不想正事!家里蹲大学的料!电话拿来!给你买个屁!还抢?嘚瑟!我让你嘚瑟!过来!大早上揍你一顿就舒服了!”
手机里鸡飞狗跳,纯良喊着“妈呀”,许姨还插空让我早点回去,然后就挂了电话。我迷迷糊糊地笑,像做了个梦——梦里许姨还在追着纯良打,“慈母脚上鞋,鞋底腚上抡”,一抡一个印。
太困了,我翻个身继续睡。不知过了多久,手机又响,是红英姐。她问我回没回沈叔那,知道我住酒店还过意不去,说房费该事主报销。我说没事,昨晚出了点意外,房费免了。
“栩栩,出啥意外还能免房费?”她很惊讶。
我揉着眼笑:“姐,这种意外你肯定不想遇到,虚惊一场,别问了。”
红英姐哦了声没多问:“栩栩,钱大哥让我谢谢你。他早上来我大娘这了,说他妹妹洪梅昨晚真找朋友查了要合作的人,结果啥都没查到!”
“啊?没查到?”我有点懵。
“对啊,做生意的哪能啥都查不到?钱大哥妹妹虽然做小生意,脑子却活络,对方可能看她好骗。钱大哥说他妹妹今天要找工商的朋友查那公司,说不定公司都是假的!”红英姐叹气,“做生意啊,挣多少不说,就怕被骗,没地哭去,是吧?”
我彻底清醒了,心里隐隐发堵:“嗯,最怕被骗了。”
“可不是嘛。栩栩你还小,可能不懂钱难挣——我卖手机一个月千八百,一花就没了……”她笑了笑,“哎呀扯远了,我就是传个话。钱大哥谢你,还有我家的事,你帮大忙了。听钱大哥意思,他妹妹可能还要找你算时运,我把你手机号给她了,到时候你按规矩来就行!”
“谢谢红英姐。”
“该姐谢你!”
挂了电话,屋里有些暗,我起身拉开窗帘,阳光涌进来晃得我眯眼。看了眼时间,快十一点了——没电话打扰,我怕是要睡到下午。
手机又响了,来电是陌生号码。钱大哥的妹妹这么快就找来了?我抖擞精神,休整一晚恢复得不错,身上还有慧根,看时运应该没问题。接起电话:“喂,你好。”
“我好什么好!”女声刺得我耳膜疼,“方栩栩,你别以为拉黑我号码就没事了!告诉你,你爸不给我姐五十万,我就把你那点破事全说出去!”
朱晓燕?我头疼:“小燕姐,有事找律师啊,我二嫂要五十万,你们找律师去我家谈,打给我有啥用?我一个小孩,又没钱。”
“少跟我来这套!找律师不要钱啊?你给我雇?”朱晓燕拔高声音,“根儿就在你这!要不是你,我姐能这么倒霉?再说我在你家酒楼干了好几年,你爸啥性格我不清楚?他推那个姓孟的压我们,逼我姐起诉离婚,不就是想让大家觉得我姐不讲究,风口浪尖踹了你哥?你爸损得很!”
“方栩栩,我现在就找你!你爸最听你的,识相点就让他痛快拿钱,好聚好散;不识相,就别怪我鱼死网破!我光脚的不怕你穿鞋的,谁都别想好过!”
我右臂不自觉发热——朱晓燕要是站在我面前,我都能给她眉眼揍出个肿包!“小燕姐,你也说要‘好聚好散’,我们家现在啥情况你知道,要五十万,不过分吗?”
“这还过分?!”她语调夸张,“方栩栩,你爸当年找外国人给你补英语,两小时三百块,你一周外教学费就小两千,花钱不眨眼,跟我说五十万过分?就算没钱,你们家不是还有房子吗?把别墅给我姐啊!”
我想起奶奶的话:人过留声,雁过拔毛。别墅给了二嫂,我哥怎么办?“朱晓燕,你去鱼死网破吧。”
听筒里一顿:“你说什么?”
“你不是光脚吗?去闹啊。”
“方栩栩你当我不敢?”她叫嚣,“我找你是给你们方家留面子!我姐也说,好歹和方有志夫妻一场,别闹太难看。可你们不识抬举,我就让全澜海市知道,你方栩栩招邪!克得全家没一个好!我姐不离婚,命都要搭进去!”
“你去说啊!”我咬着牙,“只要你敢说,我就敢告!法律没说招邪犯法,我也是受害者!但你造谣,我就告你损害名誉!澜海市传开了,我就让你赔五十万!你不是要五十万吗?我让你们家倒赔!不然你们全进去,陪我二哥坐牢!”
朱晓燕哑了两秒:“方栩栩,你能耐了?谁教你的?”
“实话实说。”我红着眼,“朱晓燕,你说我们不识抬举,你们就识?我虽小,记性不差。三年前你姐和我二哥谈恋爱,意外怀孕拿着检查单来要名分,我爸妈答应了。你们家要十八万彩礼,我爸也答应了。当时说先不办婚礼,怕你姐身体吃不消,你们不同意,说生完孩子就难看了,要大办婚礼还去南方拍婚纱照,我爸妈也答应了。结果你姐去南方水土不服,上吐下泻没了孩子,婚礼不还是给你们办了?多风光我记得清楚!”
“方栩栩,你现在说这些干什么?”
“做人要摸良心!”我气不过,“还是三年前,你中专毕业进我家饭店,当时服务员工资五百,二嫂说你有学历,不能跟大家一样。我爸让你试用三个月,然后升了领班,一个月八百,二嫂还嫌少!这些都是大人饭桌上说的,我听得一清二楚!”
朱晓燕轻嗤:“八百怎么了?我没出力?跟你花的比,九牛一毛。”
“我姓方,你姓什么!”我一口气堵到喉咙,“二嫂刚结婚就花三千买皮大衣,过年给你们全家各买一件,你们穿着四处炫耀,说二嫂嫁得好。你爸要修房子,张嘴跟我爸借十万;你妈生病住院,请北京专家开刀,手术费还是我家出的。你爸上门感谢,一口一个‘好亲家’,就差磕头作揖!我都不说你姐每年从我们家拿多少东西,我爸妈怎么对她的——三年下来,你还好意思要五十万?”
脸这种东西,朱晓燕不想要,我也不怕丢!
“方栩栩,你跟我算这个账?”她不可置信,“想不到你个小孩心机这么重,还把这些记下来了!那你更该知道,我这三年怎么伺候你的,我的青春都搭在……”
“你的青春早换算成工资了!酒店没少给,还因为亲戚关系多开了很多!”我直接打断,“你去哪工作,老板不压你工资?也就我们家,因为亲戚每年给你涨钱。朱晓燕,你说光脚不怕穿鞋的,我们家现在也没鞋了,我方栩栩更是光脚站在这人世间。你想闹,我就陪你闹,看咱俩谁更惨!”
“你……”她憋了会儿,扯着嗓子喊,“你敢说你在哪?我这就去揪你回来!让大家看看你这孩子多有心眼,多能克人!”
“行啊。”我咬着牙,“我巴不得现在见你,只要看见你,我肯定抱住你,一步不落跟着你。小燕姐,我可想死你了呢。”
听筒里没声了。几秒后,她破口大骂:“方栩栩,我咒你不得好死!你们全家都不得好死!”
嘟嘟——她挂了电话。我握着手机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抿着唇。逞了口舌之快,心里却更堵了。想起这三年和二嫂、朱晓燕的相处,怎么会变成这样?就算没血缘,三年也该处出些情分了,至于恨到咒我死吗?
低头一看,我还真没穿鞋——昨晚光脚跑了一路,现在光脚踩地毯不凉,心却凉得发疼。人心太凉了。
洗漱换好衣服开门,加床已经撤了。陆琛坐在老板椅上看合同,衣着整齐,衬衫连丝褶皱都没有,透着几分不近人情。但他靠在椅上的姿态很慵懒,一手翻页,一手抵着鼻下,阳光碎在他侧脸上,像尊雕塑。
“早上好。”我扯了扯嘴角,“对不起陆琛,我起晚了,该说中午好。”
“去吃饭吧。”他看我一眼,视线又落回文件上,“你在长身体,多睡正常。”
我点头,没心情多说话。茶几上摆着早点:牛奶、鸡蛋、三明治,还有两串糖葫芦——不用问,肯定是周子恒送的。
坐到沙发上,我拿起三明治又放下,没胃口。看着糖葫芦,没等伸手胃就泛酸。好心情全被朱晓燕搅没了。
“给食物看面相呢?”陆琛的声音传来,“要吃饭,能哭着吃下饭的人,才能笑着活下去。”
我身体一僵——他应该听见我打电话了。拿起三明治咬了一口,对着陆琛勉强笑:“嗯,我知道,我很坚强的。”
话是这么说,食物在嘴里鼓着,半天咽不下去。
“你懂什么叫坚强?”他目不斜视看文件,“逞强硬撑罢了。”
我喉咙一噎,忙拿起牛奶顺了顺,咽下去更难受。放下杯子,我对着食物沉默。余光瞥见他要开口,我莫名烦躁:“好了,你别说话了!”
陆琛挑了挑眉,把文件扔到桌上,老板椅一转正对我,表情耐人寻味:“我惹你了?”
我闷哼着不看他:“没有。”其实相反,他对我挺好的。
“方栩栩,你嘴皮子挺利索,在卧室里不是吵赢了?”他气定神闲,“该开心才对,这是跟谁置气?”
“不是吵没吵赢的事。”我转头看向他,“是朱晓燕凭什么给我打电话,凭什么骂我!从她姐跟我哥结婚那天起,我就把她当一家人,我甚至跟我爸说过要给小燕姐多开工资,就想让她过得好。现在我家饭店没了,她工作丢了,就把责任全赖我头上,那我要去赖谁啊!我也不想招邪啊!”
都说自己委屈,谁又不委屈呢!你们只知道我招邪,知道我命格丢了吗?知道我活着都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陆琛气息一沉,起身走到我身边。我以为他要指着我劈头盖脸骂,可他却弯腰拿起茶几上我的手机,翻开通话记录,用自己手机拨了过去,还摁了免提。铃声一响,我惊得看他:“你干什么?”
“喂,哪位啊?”朱晓燕的声音刚传来,陆琛看了我一眼,对着手机开口:“朱晓燕女士是吧?我是陆琛,方栩栩的朋友。你给方栩栩打电话已经构成骚扰,稍后会有人联系你,希望你手机保持通畅。就这样。”
没等朱晓燕回话,他就挂了电话,接着编辑短信发出去,才居高临下地瞟我一眼:“她不会再来电话了。”
他这波操作给我整懵了:“你找谁联系她?联系什么啊?”
“不用你操心。”陆琛把我手机放回原位,“心情好点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