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誉一行人抵达时稍晚了些，宴会厅里早已是一派热闹景象——宾客们早已放下方才新闻发布会的议题，纷纷投身于餐桌上的“美食战场”。不等李宗誉打量，渡边仓秀已带着几分从容笑意迎上前，做了个优雅的手势：“李经理，这边请！”
他显然早有安排，助理已贴心为几人选好了自助餐区域的位置。李宗誉素来不爱吃海鲜，却也被餐台上那只造型精致的波士顿龙虾吸引，忍不住切了块紧实的虾肉，又搭配了清爽的蔬菜沙拉、焦香四溢的黑椒牛排，以及两小块点缀着鲜果的精致糕点。
或许是早上没顾上吃早饭，李宗誉坐下后也没过多客套，拿起刀叉便爽快地吃了起来，眼底满是掩饰不住的饥饿。反观渡边仓秀，倒是习惯了日式海鲜的鲜甜，餐盘里满满当当盛着厚切的三文鱼、鲜嫩的金枪鱼，都是些生食料理。
“李经理，能认识您真是我的荣幸！”渡边仓秀忽然起身，端着两只晶莹的高脚杯，娴熟地倒上琥珀色的葡萄酒，将其中一杯递到李宗誉面前。
“渡边兄客气了，认识您我也很荣幸！”李宗誉笑着接过酒杯，与他轻轻一碰，杯壁发出清脆的声响，随后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干脆利落。
“哈哈，李经理果然豪爽！”渡边仓秀被他的直率逗笑，也跟着饮尽了杯中酒。
李宗誉嚼着牛排，目光扫过不远处，冲昭原健二的方向抬了抬下巴：“渡边兄，您怎么不去招待贵公司的领导？瞧他正和政府那边的人碰杯交谈呢。”
“嗨，昭原先生不管业务上的事，后续药品的具体推广计划，还得靠我们来落地。”渡边仓秀话音顿了顿，忽然身子前倾，凑近李宗誉耳边，压低声音轻声道，“而且……他这个人性子很怪，李经理，您可别被他温和的外表给骗了！”
“哦？”李宗誉心里咯噔一下——先前和昭原健二接触时，他还对对方颇有好感，可渡边仓秀这番话，瞬间让他心里多了几分狐疑。但转念一想，他又觉得没必要纠结：说到底，自己不过是来谈合作、卖药品的，他们内部的弯弯绕绕，与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反正只要守好自己的本分，任他们耍什么把戏都影响不到自己。
渡边仓秀见李宗誉没有追问，眼中闪过一丝赞许，点头道：“李经理果然是真君子，一心只专注自己的事业，两耳不闻旁事，这份定力实在难得！”
“渡边兄过奖了，我不过是个打工的，把自己的活儿干好就行。”李宗誉一边小口吃着糕点，一边漫不经心地应着，实则心里早已明镜似的——他在等渡边仓秀主动提起正题。
果然，没过多久，渡边仓秀便带着几分试探开口：“李经理，说实话，我特别佩服贵公司的业务模式，想冒昧请教学习一下，不知道您方便吗？”
“这恐怕不太方便。”李宗誉想都没想便直接回绝，语气坦诚却不留余地，“客户的隐私我们必须严格保护，而且您也没法到现场观摩，就算我想教，也无从教起啊。”
突如其来的直率让渡边仓秀愣了一下，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他沉默片刻，又不甘心地抛出诱惑：“我们愿意支付高额的学习费用，也可以为贵公司提供赞助，只要能学到经验，代价都好谈！”
李宗誉暗自感慨：这些日本人做事，果然舍得下血本。想想两国之间的经济差距，这点钱在他们眼里，或许真的不算什么。但他还是摇了摇头，语气坚定：“哈哈，渡边兄，这真不是钱的问题，而是职业道德。我们中国人常说，这是‘道上的规矩’，不能破。”
“道上的规矩？”渡边仓秀皱着眉嘀咕，一时没理解这像是“黑话”的说法，但见李宗誉态度坚决，也不再纠缠，转而换了个思路：“那……您能不能到我们这边来指导？哪怕只是偶尔过来一趟也行。”
“你们这边？你们打算把场地设在哪儿？”李宗誉好奇地追问。
“我们计划在医院里开设特色门诊，也考虑在药房里增设精神科门诊，目前正在推进这个方案。”渡边仓秀连忙解释。
“嗝——”李宗誉刚喝下去的果汁差点呛在喉咙里，他赶紧又猛灌了几口，才缓过劲来。心里暗自惊叹：这群日本人也太厉害了，连这种“作坊式”的模式都要学！难怪赵淑英之前提醒他“竞争对手来了，不能小觑”，现在看来，这话果然没说错。
他定了定神，笑着应道：“哦，这事啊，既然咱们都叫‘兄弟’了，关系这么近，帮个忙不过是举手之劳，没什么大不了的！”在他看来，这种指导不过是走个形式，真正的会诊核心，他们根本学不到。
“真的吗？太感谢您了！”渡边仓秀瞬间激动起来，又连忙端起酒杯，再次与李宗誉碰杯。“您放心，李经理，指导费用我们肯定不会少！”他拍着胸脯保证，语气里满是欣喜。
“哈哈，那我就先谢过渡边兄了！”李宗誉也笑着回应。
两人这一番交谈，像是打破了此前的隔阂，终于找到了共同话题，接下来的午餐时光，气氛也变得欢快起来。
不远处的江涛大夫，却时不时往这边瞟，眼神里满是疑惑：这个日本代表放着自己不找，怎么偏偏和李宗誉这么熟络？要知道，他在南洲市乃至整个江苏省的医学界，都算得上有名气，论资历、论资源，都比李宗誉强得多。可对方却宁愿找一个“药贩子”聊天，这让他实在无法理解。
他身边的张全中，还在滔滔不绝地描绘着“宏伟蓝图”，一会儿说新药的疗效有多好，一会儿又讲推广计划有多完善，唾沫横飞。江涛只是象征性地应付着——谁不想和日方代表拉近关系？毕竟这背后藏着的，是实打实的利益。在他眼里，张全中不过是个中介，就算学历再高，本质上还是个“卖药的”，根本没资格和自己平起平坐。他早就看不惯张全中那副自以为是的样子了。
终于，江涛找了个空隙摆脱张全中的纠缠，端着酒杯径直走向渡边仓秀——他很清楚，昭原健二那样的高层，自己暂时搭不上话，不如先从渡边仓秀这里突破。
“李经理，真没想到，你和日本友人的关系这么好啊？”江涛走到桌前，语气里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试探。
“哪里哪里，不过是因为咱们都做同一类药品，有几句共同话题罢了。”李宗誉淡淡回应，没有过多解释。
“哦？原来渡边经理知道李经理是同行，还愿意这么亲近，真是心胸开阔！”江涛连忙顺着话茬，举起酒杯，“来，我敬二位一杯，祝咱们以后都有合作的机会！”
“江涛大夫，久仰您的大名！我本来计划过几天去医院拜访您，没想到今天先遇上了，实在是失礼！”渡边仓秀连忙起身，对着江涛深深鞠了个90度的躬，态度恭敬得无可挑剔。
江涛对他的反应十分满意，连忙伸手扶他：“渡边经理太客气了，我也盼着能和贵公司合作，希望咱们后续能合作愉快！”
渡边仓秀心里其实一直有压力——他对药品能否在医院顺利推广，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如今见江涛主动示好，他顿时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许多，连忙端起酒杯回敬。
三人举杯相碰，清脆的杯鸣声中，彼此都说着“合作愉快”的客套话。
另一边的张全中，用余光瞥见这一幕，心里顿时不是滋味。他太清楚其中的门道了——中方代表最忌讳的，就是终端方和厂家直接接触，这就像房屋中介怕租户绕过自己找房主一样，一旦双方直接对接，自己这个“中间人”就没了价值。
可渡边仓秀根本没考虑这么多，他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把药卖出去，完成业绩目标。
待江涛坐下后，渡边仓秀又热情地提议：“二位既然来了，不如跟我去见见我的老板昭原先生？他在日本国内的口碑不算好，但对中国一直很友好，还捐了不少钱做公益，国内不少会社都因此对他有意见呢！”
“嗯，昭原先生确实值得敬重。”李宗誉点头附和，语气诚恳，“能深刻正视历史，反省战争给人类带来的灾难，还能用实际行动回报社会，这样的人，确实让人佩服。”
然而，他当时并不知道，这一趟看似简单的“敬酒”，却为他后续埋下了无数麻烦的种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