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真相如刃
发布会现场的灯光白得刺眼,密集的快门声如冰雹般砸落。
赵昭明静坐台前,面前唯有一杯清水,和一封色泽沉黯的牛皮纸信封。他的目光低垂,仿佛穿透桌面,凝视着一段尘封的岁月。
当主持人示意开始,他抬眼望去。那目光如此平静,竟让全场的喧嚣瞬间沉寂。
"诸位今日前来,是为求一个真相。"他的声音不大,却如棋子落定枰心,清晰入耳。"关于棋道,关于人品,关于数年前那场众所周知的'旧案'。"
他的手指抚过信封粗糙的封口,动作缓慢得近乎凝滞。全场目光死死钉在他的指尖。终于,他小心翼翼地,从其中捻出一沓薄而脆弱的泛黄纸页。纸张摩擦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在此刻死寂的大厅里,竟显得格外刺耳。
"此乃家师玄嗔法师晚年部分棋道札记,"他将其中一页对着镜头展开——那精妙的棋局图谱与旁注的蝇头小楷,在闪光灯下无所遁形!"以及他赠予我的亲笔信笺为证。"
源流与传承,在沉默中震耳欲聋。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才真正剥夺了所有人的呼吸。
"而这些,我早在当年,她初次带着目的接近我时,便已全部知晓。"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抽真空。没有惊呼,没有骚动,连快门声都消失了。只有一片绝对、死寂的沉默。数百人因过度震惊而忘却反应的空白期,如同一帧被无限拉长的静止画面。一枚话筒从某位记者松脱的手中滑落,"砰"一声闷响砸在地毯上,却无人扭头去看——所有人的魂魄,仍被那句话钉在半空之中。
"为何?"一名记者忍不住脱口问出,声音在寂静中格外突兀。
赵昭明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悲悯的弧度。
"原因有二。"他缓缓道,如同在棋盘上落下最后一子。"其一,她的才华是真。那份对棋道的敏锐触觉,世所罕见。理论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此理论能借她之手,臻于完善,返照于世,便不负先师遗泽,亦不负棋道本身。"
他顿了顿,场内落针可闻。
"其二,我需要验证。验证我所悟的'重轻之境',能否承受这世间最沉的重、最诡谲的轻。名誉、情感、世人的毁誉……这些是否能动我心中之'秤',乱我棋枰之'势'。"
他抬眼,目光清冽如洗。
"倾囊相授,是真。成全其才,亦是真。以此一切为试金石,磨砺我心与棋,亦是真。"
轰!台下彻底沸腾!这不是反击,这是一场旷古未闻的坦白!有人震惊于他的疯狂,有人折服于他的境界,更多人则感到一种彻骨的寒意——这是何等惊人的意志?
"棋痴!这才是真正的求道者!"有人喃喃道。
后台,通过监控看着一切的林震,脸色从铁青变为煞白,最后化为狰狞。他猛地一拳砸在墙上,对着身边面无人色的林雪晴低吼,声音因愤怒而撕裂:"废物!连当个棋子都当不明白!他早就知道!你竟毫无察觉!我林家百年声誉,全毁于你手!"
林雪晴猛地一颤。父亲的话不像责备,而像一把淬毒的匕首,彻底捅穿了她最后的精神防线。她精心构筑的世界,她赖以生存的借口,她背负的愧疚与恐惧,在这一刻被碾得粉碎。
一声凄厉到变形的尖叫划破沉寂!后台入口的帘幕被猛地撞开,林雪晴如同一个断了线的木偶,跌撞而出。她的高跟鞋崴了一下,几乎摔倒,但又以一种扭曲的姿态挣脱保安下意识伸来的手,扑向台前。她的长发糊在泪痕纵横的脸上,昂贵的赛服裙摆被撕开一道裂口。
她踉跄着站稳,没有看赵昭明,而是猛地扭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臂伸得笔直,一根颤抖的手指像淬毒的匕首,精准地刺向后台监控屏的方向。
"是他——!!!"她嘶吼的声音因极度激动而破裂,"都是我父亲林震指使的!是他逼我去偷!去骗!去陷害昭明!他说那理论必须属于林家!所有的舆论!所有的设计!都是他一手操控!他才是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全场哗然!惊天逆转!
林震在后台暴怒欲狂,却被保安拦下。
赵昭明静静地看着林雪晴彻底崩溃地瘫倒在地,泣不成声。他的眼中没有胜利的快意,也没有报复的喜悦,只有一片深沉的平静,仿佛在看一场早已预见的残局终局。
没有棋枰,没有棋子。
但这却是一盘他下了数年,以自身名誉、情感、岁月为代价的人生大棋。
他抛出的,是世人珍视的一切虚名与情爱。
他夺取的,是棋道最终的纯粹,与一个毋庸置疑的真相。
不争之争,方为至争。重若山岳轻如风,棋道至境,皆在方寸掌控间。
他起身,未看满地狼藉的喧嚣与震撼,微微颔首,无声离去。
那杯清水,仍满着,清澈见底,纹丝未动。
仿佛一切纷扰,从未扰动他分毫。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