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兄妹之谜
拘留所的会面室，空气凝滞，弥漫着消毒水与绝望混合的涩味。铁栏冰冷地分隔内外，一束清冷的光从高处小窗落下，如利刃般切割出明暗的界限。
赵昭明静坐于光线下，那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褂，与周遭的灰败格格不入。他目光沉静，看着铁栏后的人——林震。一夜之间，这位曾经野心勃勃的男人仿佛被抽空了精气神，只剩下枯槁的躯壳和一双深陷的、燃烧着余烬的眼。
漫长的沉默在蔓延，只有林震粗重而紊乱的呼吸声，以及远处隐约传来的铁门碰撞声。
他干裂的嘴唇终于颤动了一下，声音沙哑得刺耳：“你……到底是谁？” 这问题超越了姓名，是在质问那彻底摧毁他世界的、近乎非人的棋力与心性从何而来。
赵昭明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平静地回视，那目光仿佛能穿透今生的迷障，映照出前世的风烟。这短暂的静默，让林震的疑问悬在半空，得不到着落，反而更显沉重。
这平静刺痛了林震。他猛地前倾，手铐与铁栏剧烈撞击，发出“铛”一声刺耳锐响！“玄嗔……他的手札……你怎会……？那本该是……” 他语无伦次，理智在巨大的混乱中崩裂。
“本该是林家的私有物，对吗？”赵昭明缓缓接口，语气平稳无波，却字字清晰，如同棋子定盘。
林震猛地抬头，瞳孔骤然收缩。
“看来，你只知其一，未知其二。”赵昭明道，声音不高，却带着洞穿历史的穿透力，“林家祖上，林远图，本是玄嗔法师的俗家表弟，亦是其最早的知音与棋道护法人。法师圆寂前，将部分核心手稿与一枚特殊信物交予他，所托非为‘占有’，而是‘守护’。待后世有缘人出现，能真正悟透其中‘棋道真谛’时，便应代代相传，直至交付。”
林震如遭雷击，彻底僵住。这与他自幼被灌输的家族使命截然不同。他认知里的祖训，是让林家凭借这份瑰宝崛起、掌控棋坛、攫取名利与无上权柄！
“守护……真谛？”他喃喃重复，脸上先是一片空白，随即涌上极度荒谬和扭曲的狂怒，“不！不是的！祖训是让我们林家凭借它崛起！是掌控！是成为棋道的主宰！”他嘶吼起来，血丝布满眼球，“只有这样，才能光宗耀祖！才能让所有人都不敢再小觑林家！我没错！”
赵昭明看着他，眼中那丝极淡的怜悯，如同看着一枚陷入绝境却不自知的棋子：“所以，你找到了我师父，又找到了我。所以，你派来了雪晴。”
“没错！”林震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咆哮，“我才是林家最有天赋的人！可我得到了什么？守着几张看不懂的旧纸！寂寂无名！我不甘心！既然我做不到，那就让雪晴做到！她必须成为最耀眼的那一个，让林家这个名字，响彻天下！为此，我不惜一切！”
他剧烈喘息，像一头濒死的困兽。一生的偏执与疯狂，此刻暴露出的，竟是一个自认天才被埋没、进而将全部扭曲野心寄托于下一代的可怜内核。
“你坚守的，是妄念，非棋道。”赵昭明的声音清晰冷冽，如同冰泉，浇灭狂躁，“棋道真谛，在于纯粹，在于超越输赢的探索，而非掌控与名利。玄嗔法师所托，林家所负，是薪火相传的‘护道’之责，而非满足私欲的‘窃道’之功。你为执念所困，早已背离初心，满盘皆输。”
林震彻底瘫软下去，肩膀垮塌，喃喃自语：“守护……妄念……我错了？不……我没错……我只是想……想让林家……” 声音渐低，只剩下混乱与绝望。他一生的精神支柱轰然崩塌，露出其下荒诞虚无的真容。
没有真实的棋枰在此厮杀。
但这狭小压抑的会面室内，却刚结束一场更为惊心动魄的理念对局。
对“守护”二字的截然诠释，落定了他们云泥之别的人生棋路。
赵昭明静默如山，守护的是棋道本身的纯净与传承，其路虽艰，其势却稳，其境乃高。
林震癫狂落子，守护的是家族虚名与个人野心的执念，其路已歪，其势早倾。
理念之差，云泥之别。执念困局，终不敌大道如砥。
赵昭明不再多言，缓缓起身。真相已然揭晓，棋局终至终章。
他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身后，只余林震独自蜷缩在那片明暗交错的光影里，咀嚼着彻底颠覆的信仰与全然崩塌的人生。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