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秘宝迷踪 第103章：佛堂密语
海宝塔寺的晨钟撞碎了兴庆府的黎明，第一缕天光刺破云层，斜斜落在九层砖塔的琉璃塔刹上，折射出绿宝石般的幽光，在青砖地面投下细碎的光斑。张漠沙站在山门外，仰头望着这座方形楼阁式砖塔 —— 四壁出轩的塔身层层收分，在晨光里投下十二道菱形阴影，如同一尊沉默的护法金刚，守护着藏在飞檐斗拱后的秘密。他怀里的酥油花还带着流沙国草原的寒气，花瓣上的冰晶在渐暖的空气里慢慢消融，洇湿了玄色短打的衣襟，留下深色的水痕。这酥油花是他昨夜在镖局后院亲手塑形的，用的是黑石部特有的酥油，花瓣上的狼纹细如发丝，每道纹路都藏着流沙国武士的骄傲，却也藏着不为人知的算计 —— 狼眼处嵌着的细小红宝石，正是开启平夏部旧藏的钥匙之一。
“张施主久违了。” 知客僧双手合十，灰色僧袍的袖口磨出细密的毛边，露出腕上串着的十八颗菩提子，每颗都被盘得油亮温润，泛着琥珀般的光泽。“法师正在大雄宝殿早课，吩咐过若是施主来了，可先去东院禅房奉茶。” 他接过张漠沙递来的酥油花时，指尖被花瓣上未化的冰粒刺得一颤，忍不住低头凑近细看，语气里满是赞叹：“施主这手艺，怕是黑石部最有名的巧匠也比不上，尤其是这狼纹的纹路，连鬃毛的走向都分毫不差。”
穿过天王殿时，四大天王的鎏金塑像正被晨光镀上金边，持琵琶的东方持国天王像前供着束新鲜的茜草，绛红色的花穗垂落在汉白玉基座上，与张漠沙镖队旗幡的颜色如出一辙。他驻足片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狼头佩，想起二十年前随拓跋克征战时，平夏部的战旗就是用这种茜草染料染制的，在阳光下红得像燃着的火，插在战场上能让己方士兵一眼认出。韦驮殿的铜钟突然轻颤，余音绕着廊柱盘旋三圈，惊起梁上栖息的燕子，它们扑棱着翅膀掠过观音殿的雕花窗棂，消失在海宝塔九层塔檐后，只留下几片羽毛飘落在青石板上。
禅房的门虚掩着，檀香从门缝里漫出来，混着窗外的槐花香，在门槛处凝成淡淡的雾气。无量法师背对着门口，正坐在蒲团上临摹经文，银灰色的僧袍下摆垂落在青砖地，像一汪沉静的湖水，不起半点波澜。他面前的紫檀木案上摆着尊青铜小佛，佛座前的油灯芯爆出朵灯花，将 “卍” 字纹的影子投在泛黄的经卷上，随着灯光晃动轻轻摇曳。案头还放着串未穿完的菩提子，其中一颗的 “无” 字刻痕深得快要穿透果核，显然是反复摩挲后又重新刻过的。
“法师。” 张漠沙轻轻推门，靴底碾过门槛的声响在寂静的禅房里格外清晰，惊得案上的烛火晃了晃。他将带来的流沙国佛经放在案上，经卷封面的狼纹烫金在晨光里闪着冷光，边角处还留着经年翻阅的磨损痕迹：“这是黑石部刚送来的《金刚经》流沙国译本，扉页上有拓跋首领的亲笔题字，法师或许会感兴趣。” 他说话时，眼角的余光瞥见法师临摹的经文 —— 那是《心经》里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的段落，墨迹浓淡不均，有些笔画甚至微微颤抖，显然是心绪不宁所致。
无量法师放下狼毫笔，转过身时露出布满皱纹的脸。他的眼窝深陷，却藏着一潭不见底的平静，目光扫过张漠沙衣襟上的水渍，最终落在那尊酥油花上，指尖轻轻拂过花瓣：“施主凌晨赶路，辛苦了。这酥油花需得尽快放进冰窖，否则再过一个时辰，花瓣就要化了。” 他的指尖在经卷封面轻轻点了点，指腹摩挲着狼纹边缘的缺口 —— 那是三十年前拓跋克用佩刀刻下的平夏部徽记，当时他就站在一旁，看着首领用刀在经卷上留下这道印记，说要让后世子孙记得自己的根。“平夏部…… 已是三十年前的烟尘了，没想到还能见到首领的笔迹。”
禅房的窗正对着海宝塔的西侧，九层塔身在阳光下泛着青灰色的光，飞檐上的铜铃偶尔被风吹响，发出清脆的声响。张漠沙注意到窗台上摆着盆茜草，陶盆是流沙国样式的，上面刻着简单的狼纹，绛红色的根须从陶盆的裂口里钻出来，在青砖上蔓延出细密的红痕，像极了染绯坊地面未干的血迹。“法师还记得拓跋首领的女儿吗？” 他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只有两人能听见，“当年黑风口一战，首领将襁褓中的女娃托付给附近的农户，如今算来，该长成大姑娘了。”
无量法师的笔尖在宣纸上顿了顿，一滴墨汁晕开，像朵骤然绽放的乌云，将 “不生不灭” 的 “灭” 字遮去了一半。他将临摹到一半的经文推到一旁，露出底下一张泛黄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标着平夏部当年的疆域，其中月神峰的位置被圈了三个圈，旁边还写着几行西夏文。“施主今日来，想必不是为了送经这么简单吧。” 他拿起案上的菩提子，指腹反复摩挲着 “无” 字刻痕，语气平静得听不出情绪，“老衲在兴庆府出家十三载，早已不问江湖事，平夏部的过往，也该随着时间淡去了。”
张漠沙从怀中取出个油布包，层层解开后，露出一张折叠的狼皮纸。这狼皮纸用的是流沙国草原狼的皮，经过特殊鞣制后薄如蝉翼，上面的字迹凌厉如刀，墨色中带着点暗红 —— 那是用影无殇独门的 “血墨” 书写的，遇热会浮现出幽影楼的狼头徽记。“这是手下在幽影楼的据点搜到的密信，法师请看。” 他将信纸凑近油灯，随着温度升高，纸上渐渐浮现出黑色的狼头徽记，獠牙毕露，“影无殇竟与中原的江湖败类勾结，要在浴佛节这天…… 对海宝塔寺动手，说是要找什么平夏部的遗物。”
窗外的槐树叶突然沙沙作响，像是有人在树后偷听，树枝晃动的影子投在窗纸上，忽明忽暗。无量法师的指尖在案上的青铜小佛上轻轻敲击，节奏缓慢而有规律 —— 这是平夏部旧部的暗号，若是自己人，听到这节奏会回应三声轻叩。佛座下的暗格藏着半块平夏部的狼纹令牌，那是拓跋克临终前托他保管的，令牌背面刻着 “莲” 字，正是首领女儿的小名。他想起半月前梅娜送来的染布，那匹绛红色的绸缎上绣着朵未开的莲花 —— 那是他当年教她绣的平安符，说等她长大了，看到莲花盛开，就说明故人回来了。“施主有证据吗？空口无凭，老衲不能仅凭一封信就相信影无殇会对寺庙动手。”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听不出丝毫波澜。
张漠沙从镖袋里取出枚透骨钉，钉尾刻着唐门特有的蜘蛛徽记，钉身还沾着些暗红色的血迹：“这是在染绯坊后院捡到的，唐豹是孟露桥的亲信，江湖人都知道，这透骨钉正是唐豹常用的兵器。” 他又拿出块染血的青布，布料的质地与孟露桥常穿的衣衫一模一样，“这是从孟露桥借宿的迎客栈房间里搜出的，上面的茜草染料与染坊的分毫不差，连固色用的硫磺粉比例都一样。” 布料边缘还沾着些青灰色的粉末，他将粉末撒在纸上，“法师请看，这是海宝塔寺特有的香灰，里面掺了檀香和沉香，只有大雄宝殿的香炉才会用这种配方，孟露桥肯定来过寺庙，还在大雄宝殿附近待过。”
晨钟再次响起时，张漠沙已起身告辞。知客僧引他穿过玉佛殿，殿内的玉佛是用整块和田玉雕刻而成的，眼角恰好有滴天然的泪痣，在晨光里像真的在流泪，仿佛预见了即将到来的灾祸。经过卧佛殿时，他瞥见供桌下露出半截流沙国样式的绣花鞋，鞋面上绣着朵未完成的莲花，针脚与梅娜账本里的图案一模一样，鞋尖还沾着点青灰色的香灰。廊下的武僧正在擦拭兵器，他认出其中一柄弯刀的狼头纹与染坊那柄出自同一工匠之手，刀鞘上的铜钉排列方式也是平夏部特有的样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