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海被经侦人员带走,一时半会回不来。
沈氏的现任执行董事被带走调查,且不说究竟事情有多严重,提不提得出来人,集团内部立马召开紧急会议,将各大股东召回商量对策。
可是这些年,沈氏可以说几乎是靠着沈海撑着。一时之间,公司里没了主心骨,当场会议室里乱成一堆。众人犹如热锅上的蚂蚁惶惶不安。
半退休的沈从岳原本在老城区看人下棋,一瞥眼随行特助递过来的平板里那些漫天纷纷扬扬不虚不实的报道,眉头瞬间拧成了一个结结实实的“川”字。
不用集团其他人催,事情发生不到一小时里,沈从岳就出现在了集团会议室里。
看着众人吵吵嚷嚷的样子,沈从岳没忍住一个巴掌用力拍在了会议室那张长桌上,顿时将还在吵闹中的众人威慑住!
几乎是同时,大家都扭头看向了沈从岳。
他抬手拂了拂眉心那个“川”字,有些疲倦的声音淡淡吐出。
“自己先乱了,成什么样子……让法务跟我亲自去经侦问问发生什么事。顺便通知一下刘大律师做好准备,务必半个小时赶到。”
一句话如定心丸,将众人不安的心稍稍稳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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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收到举报,到对沈海实施拘留调查,这中间时间不超过6小时。
林天暖收到经侦大队上交的检查资料审核的时候,是在沈海被抓后的一个小时内,几乎和沈从岳同时才得到消息。
经侦是个独立专门的部门,他们在立案调查前就有独立拘留人的权利。而这事情没有事先通过林天暖这边,一方面是为了避嫌,另一方面则足以见得沈海可能犯的罪的严重程度。
等到林天暖大致了解情况,他也知道这事比较麻烦,于是紧赶着带着相关案情资料去了拘留所。刚好沈从岳也在那里。
沈从岳带了集团的法务,还紧急请了专攻经济纠纷的刘大律师。
他们一行人见到沈海的时候,已经是事情发生两个小时之后。
沈海看起来很镇定,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沈从岳脸上。
当看到一向严肃沉稳的沈从岳,此时却紧盯着沈海并且脸上显出沉痛焦急的表情时,沈海心头漾过一丝酸楚无奈和浓浓的愧疚。
他,是不是就要失去自己重要的家人了?
如果沈从岳知道他这些年都对沈氏和沈家干了什么事,沈从岳会不会后悔自己让沈海过继的决定?
沈海有个大秘密。
早些年,沈海以帮忙大伯打理集团的名头,私下里偷偷将一些资产转移据为己有或者变卖。
这也是为什么沈氏这几年一直经营状况半死不活的主要原因,而并不是外界看来的是沈海经营不善。
沈氏这几年,根本就是一个内里空亏得离谱的空壳!
沈海这几年勉力维持着沈氏表面不倒,在外人看来,不过是他的经营能力有问题,而并不会怀疑家里集团两头转的“热心肠”沈海是不是居心叵测。
他曾想过,已经将大部分资产转移到国外的他,其实早两年就可以不管剩下一个空壳的沈氏的死活,一个人无牵无挂地逃离沈氏。
即使事后东窗事发,他人已经跑到太平洋的另一边逍遥去了。
可是他到最后还是留下了。
他也曾想过,沈从岳二老之前要过继自己到他们膝下,是不是因为他们没得选择,出于私心想老了有人送终?
如果沈月心回来了,会不会他又是自己一个人?又要回到那个冰冷的家?
所以这也是他即使早知道沈月心的去处,却迟迟没下定决心让沈月心回来的原因。
他那时候是真的讨厌沈月心,明明拥有一切,却不珍惜。
他是多么渴望有家的温暖啊!
他就怕沈月心一回来,他又成了孤家寡人的外人。他怕一切都是假象,所有的温暖都是表面……
可是他慢慢觉得自己错了。
沈从岳和杨思对自己的感情是真真切切的。即使沈氏“经营不善”,他们也从来没有怪罪过自己。
就连沈海怀疑的他们的“私心”,在沈月心回来之后,他们依然没有改变决定。甚至,还把当时剩余为数不多可以动用的属于他们二老的资产,都一并转移到了沈海的名下。
一向心如磐石,觉得再没有什么能捂热自己的沈海,在一点点转变。
后来,他又偷偷地将资产转回,转移回来的资产,也都尽量做得不露痕迹。
只不过有一部分资产,到现在还来不及转回。于是就变成了如今铁证如山的“证据”了……
沈海知道自己罪责难逃。
本就是抱着一个人无牵无挂的冰冷的心态,去看待这个世界的。谁能想到,世界却在用另一种方式让他感受到了温暖?
他不曾拥有的父亲的信任,和母亲的依赖,还有父母亲最诚挚的爱,都在沈从岳和杨思身上体会到了。
还有他的未婚妻,还有他的“妹妹”……他们,都是他的家人。
林天阳却出了一道难题让他选。
他原本可以不去掺和林家的事情。可是他不能对不起沈从岳的信任,不能让沈从岳愧对林沈两家的交情。
他做了,就不会反悔。
于是林天阳让他得到了教训……
众人看着沈海,有惋惜有悲戚,也有为难。
沈海涉及的金额,已经不是简单的几十万的事情,初步估计,上亿……
金额实在过于庞大,这事情如果没有好好处理,分分钟会被转成公诉。经侦一旦立案走司法程序,想从大牢里捞人,或者取保候审,都相当困难甚至不可能,少说要被判五年以上。
在来之前,大家都初步了解了本案详情,不用律师和法务说,大家心里都明白本案的严重性,于是都不知怎么开口。
倒是沈海表现得比众人轻松许多,他先开的口。
“爸……我还是叫你大伯吧……对不起,大伯,我罪有应得。”
沈从岳听到他的称呼时,眉头更加皱紧了几分,从来没大声呵斥过沈海的他,这次也忍不住厉声呵斥。
“闭嘴!该怎么叫还是怎么叫!”
也不管沈海那边是不是愣怔,沈从岳转头对着刘大律师说话:“这事还有转寰的余地吗?”
刘大律师沉吟了一会,轻轻点了点头,放在会面厅桌子上的双手交握。
“我们可以在这案件公诉之前,将罪名的定性往轻点的方向转移。‘职务侵占罪’的罪名比‘挪用资金罪’的罪名**些。或者可以往‘挪用资金罪’发展,但我不能保证是否能避免被公诉。一旦公诉,三年以上是不可避免的。”
“具体该怎么做?”
林天暖原就是公职人员,对法律是很熟悉的。可是他心中也是觉得这事很悬,他能做到的是配合律师说的,即使要他延迟最长的三天内立案的时限,他也会尽量争取。
这事虽然因为他是沈海妹夫的关系,会让林天暖避嫌,可是说到底最后决定立不立案,也避不了得过他这一层。
刘律师对着林天暖点了点头。
“我看了一下案情资料,沈先生在转移资产后,这两年又将一部分资产转回来了。虽然归还的时限已经大大超过,并且不止是资金,而是不动产股票等其他资产,可这也并不是不可以做手脚的。至少在时限上,我们可以做一下手脚。另外不动产上这边也可以偷偷转移回去。只是目前被冻结的,就要林局这边悄悄来……
“再细化到怎么做,这边先交个底。沈董,您可以确保沈氏上下全力配合吗?还有林局,可能有些会涉及到利用职务便利渎职的风险,不过我尽量明面上让人看不出来,不知林局为难吗?”
“可以。”
“不为难。”
沈从岳和林天暖都二话不说,回答得丝毫不犹豫。
沈海一直在一边默不作声看着他们,心中忽然坦然了许多。
这一辈子,就算是最后他依然难逃法律的问责,他也觉得值了。
至少这十年,他没白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