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月心犹豫了一会，甩了甩头，撇开那些奇怪的想法。
她想到要走上前去，才走了两步，就看到林天暖明显因为她上前的举动而皱了皱眉。
沈月心顿时脚步有点犹豫，心头被什么东西堵得发慌。
然而林天暖在匆匆看了她一眼之后，就别开了头，反而径直上前牵起她的手走了进去。
沈月心被他的沉默和别扭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心中忐忑不安地想着各种想法，却找不到和他开口的话头。
正心慌间，走到那条小径半道上的时候，林天暖忽然停住了脚步，手松开了，头也不回地说:“你在这里等我，我去说。”
等沈月心反应过来的时候，林天暖长腿已经几步跨出了老远。那高大挺直的背影，像是英勇赴义似的带着果决，一晃眼就走到了林家二老面前。
沈月心惴惴不安地站在原地等着，目光像粘在了林天暖身上似的，一刻也不愿从他身上移开。
也不知道他和他们说了什么，只见二老先是一脸震怒，而后惊诧，再是怀疑地互相看了看对方，所有的怒气似乎在瞬间偃旗息鼓了。
他们交谈了有一会之后，不远不近的距离下，沈月心很清楚地看到林磬和郑佳云忽然抬头往她的方向望了望，甚至不自然地朝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沈月心瞬间僵直了身体，也不自然地下意识跟着点头。
这是她的公婆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愿意正眼瞧自己，甚至一直以来吝于给予的笑容也在此时忽然给了她……也不知天暖和他们说了什么，他们的态度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转变？
在沈月心朝他们点头的瞬间，他们又转回头去了，沈月心心里有点忐忑。
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看到自己脸上小小的开心？
回过头之后的林磬和郑佳云开始沉默。站他们对面的林天暖也不说话了。
沈月心看到林天暖又待了一会才说了最后一句话，应该说的是要走了之类的话。等得到他们的首肯之后，林天暖才转身朝沈月心的方向走过来。
身后的俩人在林天暖走了之后，互相沉默着对视了一眼，神情中都透着沈月心看不懂的古怪。
可是他们很快就把这种古怪的表情收了回去，把脸转正之后马上低下了头，恢复了刚才原本在做的事情。看手机的看手机，看书的看书，只是都显得心不在焉满腹心事。
直到林天暖走到跟前，沈月心才将视线转回。
然而林天暖并没有停止行走的步伐，错过沈月心之后仍旧继续往前走。
沈月心只能小跑着跟上去。
俩人一前一后走着，直到走出了离别墅大门一段距离之后，林天暖的脚步才停了下来。
沈月心也停了下来，抬头不安地看着猛然回头俯视着自己的林天暖。
她望进他如湖面般平静的双眸，小心翼翼地问:“天暖……你跟爸妈说了什么？他们……说了什么？”
林天暖并没有马上开口回答她的问题，而是一言不发地盯着沈月心时刻透着谨慎卑微的脸好一会，眉间慢慢皱了起来，浅色的双唇紧抿成了一条线，似乎在隐忍着什么情绪。
沈月心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透林天暖。
他的目光里含了太多她搞不懂的情绪，让她觉得复杂，有点喘不过来气。
她不敢再去看这样一个拥有冷漠疏离目光的林天暖，于是下意识低下了头，双手指尖交错捏着，看起来就像初初重逢那时的她一样，是那种害怕靠近又想靠近的紧张不安。
沈月心这样明显的诚惶诚恐，让林天暖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不想吓她，也不想绷着脸。可是不管怎么样，他此时什么话也说不出。
或者应该说，他不能说。
林天暖觉得她在自己面前紧张，也是对自己的凌迟。
他们不管之前发生了什么，依自己对她的感情，他和她之间都不应该这样拘谨。
他自己也讨厌这样的自己，却又不得不这样隔着一层膜，戴着一张面具和她面对面。
此时他的胸腔里有些空洞，还有些疼。那疼痛因为空洞而像回声一样巡回往复地疼着。
可是他得强忍着，不让那疼痛流于表面……
林天暖难受地差点忍不住伸手，想像往常一样轻抚蹂躏她的头发，想安慰她，也顺便安慰一下自己，给自己信念。
可是手才抬高了一点，却又被他硬生生忍住了。
林天暖握紧了拳头，咬着牙低垂眉眼看着她同样低垂着的脑袋不言不语。
不行……现在不行……再忍忍……
他发狠地咬了咬唇，别开视线。直到平复心情，才冷漠地开口。
“你问这干什么？你没能力管的事情，何必自讨苦吃？每次总是惹一堆麻烦，到最后，还不是要我出面，帮你收拾烂摊子？月心，我累了，你难道不明白吗？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我？你能不能暂时……暂时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真的不想，再看到你可怜巴巴的脸。”
“你……你说什么？”
沈月心以为自己听错了，因为这不像是自己认识的林天暖会说的话。
她错愕地抬起头，杏眼圆睁着难以置信地看着林天暖，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可是他此时的表情出奇地平静，好像刚才那些残忍的话是出自于别人的口，和他无关似的。
沈月心的心里堵得更难受了，难受到她的眼眶开始发红。
“你……你为什么要说这种话？不气了好不好？对不起……我，我不是故意要惹你生气……我，我只是……那我走，你不气了，好不好？”
当她卑微地轻轻伸出手，苍白的手指微微发颤，试探地想去拉林天暖的手时，她却连他的指尖都没触碰到，就被林天暖躲开了。
沈月心看着林天暖甚至还往后退了两步，躲避她像躲避毒蛇猛兽似的。
她的双眼瞬间就忍不住湿润了。只是这次，她紧咬住了嘴唇，不想再让林天暖又妥协在自己的哭泣中。
每次只要自己一哭，天暖就会心软，就会原谅自己。可是，她不想每次都委屈他。
这段感情原本从一开始就不怎么对等，她怎么还能要求他时刻都要反过来哄自己？
然而这样的想法刚一出现，沈月心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她苦笑着轻轻摇了摇头。
可能她太自以为是了。明明刚才他都说了不想再看到自己，那这次，她哭了也……只会让他更觉得烦躁。
他这次说的话虽然字字扎心，沈月心依然尝试着用一种宽容的心态去理解林天暖——都是她的错。天暖已经够忙够累了，她还让他受了那么多委屈，他不想看到自己也很正常。既然不想看到自己，那她就躲得远远的，不出现在他面前惹他心烦……
可是为什么还是好想哭？
索性侧过身，沈月心微微仰起头，用了将近两分钟的时间，才将眼泪逼了回去。
眨了眨干涩的双眼之后，她低下头转回去重新面对林天暖的时候，脸上是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谢谢你，天暖，还是你想得周到。我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辛苦你帮了我大忙……那，我先回去了。阿颂，阿颂还在等我回去照顾呢。”
说完之后，沈月心没敢等看到林天暖脸上是什么表情，就急急地转身抬脚往公路的方向跑。
她心里想着“不哭，我要坚强，还要照顾阿颂，不能哭”，可是在她转身奔跑的刹那，泪水已经不争气地悄悄滚落下脸颊，随着跑动的动作而往后飞洒了出去。
林天暖还站在原地，脸周的皮肤忽然沾上了几滴液体，抬手一抹，黏黏腻腻的。
头顶上的日头还很好很温暖，晴朗无云，空气干爽，没下雨。
林天暖明白了那透明的粘腻的液体是什么了。
胸腔里越发空落落的，泛着疼痛的回响，绵延着让他几近窒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