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难听的话是什么?还能比说她肚子里的是“野种”更难听吗?
“野种”——这么难听的话,她都已经觉得没什么了。
也许是因为说话的人早就入不了她的心,即使他们说的话多难听,她也仅仅把他们当成“熟悉的陌生人”一样对待。
为了一个陌生人说的难听的话而生气难过,她犯不着。
可郑佳云偏偏是林天暖的妈妈。
沈月心即使因为杨思受了委屈,心底里对林家二老有了心结,心中的那架天平已然开始倾斜,她不再强迫自己像以前一样委屈自己,去迎合林磬和郑佳云……可因为有这一层关系在,最终,她心底里对林天暖的感情赢过了她内心的挣扎。
所以沈月心越不过郑佳云,不能选择无视她。
俩人安安静静地对视了一会之后,沈月心却对郑佳云刚才说的那一长段话不置可否,最后仅仅轻轻回应了一句:“对不起,我会走的。”
说完,沈月心忍不住往郑佳云的肩膀后面看,两眼定定地看着林天暖。
顿了顿,平静的眼底才又染了色彩,她问他:“一起走,好不好?”
她没忘记自己留下来的理由——不能让他一个人承受委屈!
沈月心问得很小心翼翼,卑微到简直落入了尘埃,就像林天暖一直以来对待自己的温柔和谨慎。
只要一想起林天暖之前对待自己也总是卑微而隐忍的,她就觉得自己这点卑微根本算不上什么。
她静静地等着林天暖的答复,大眼泛着酸涩而湿润地盯着,却片刻也不敢眨。她就生怕万一他依然不说话,只是用点头和摇头这两个轻微的动作来作为答复,而自己漏看了。
如果错过了,那她还会再问的。只是,就怕会不会惹得他不高兴?
沈月心心里压抑得很难受。最近的林天暖真的让她看不懂,她不敢又惹他不高兴了……
只是等了许久,林天暖始终别着脸不去看她,一声也不吭地冷落着沈月心,就连点头摇头的反应也懒得给她似的。
在场所有人都屏息静气地等着。
看到林天暖这样一种异常冷漠的态度,最高兴最解气的当然是林磬了。
只听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开始忍不住发笑:“哈哈……你说你,还不嫌自己难看?非要让天暖把话都挑明了吗?”
郑佳云虽然不像林磬那么明目张胆,却也是掩着嘴。没一会之后,又绷起脸,眉毛微皱地清咳几声,也跟着附和。
“看来,天暖不愿意回答你。说了这么多,看了这么久,也许他也开始在认真考虑了。你自己呢,也应该明白点什么了吧?先回去吧,宴会我们就不去了,就说我们临时遇上点事情,几句话我想不用我教吧?我们两家百年交情,总不能因为这桩丑事,而一下子就撕破脸吧?等缓个几天,大家都冷静下来之后,两家再找个时间说清楚,行吧?请回去吧。”
郑佳云说话间依然不温不火,内里的意思却冷冰冰地让人心凉。
局面一面倒,而当事人又不回应,在这样的情景之下,拖延只会让林天暖越发为难,沈月心也自觉没什么理由再待下去了。
唇边一抹苦笑。她在笑自己不自量力。
这里,根本没有谁需要自己保护!
从来在林家,她就是那个最说不上话的人,这点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什么改变,哪怕是林天暖还护着自己的时候,更不要说是现在了?
她刚才,居然还奢想着换自己来护着他?
这一切听起来,都可笑得让人忍不住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沈月心神色黯然地咬了咬唇,才慢慢低下头不再去看林天暖。
“我知道了。”
话说完之后,只见她缓缓地转身,抬脚一步一步轻踩在地板上那一片狼藉上。
瓷器碎裂的“咔擦”声,一下一下此起彼伏地回响在此时周遭悄无声息的林家别墅大客厅里,声声入耳而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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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沈家的这一段路上,沈月心脑袋里空空的,不知在想什么。
周遭路灯闪耀,照亮了两栋别墅之间的这段林荫小路。
然而走在这一段路程短暂而光明的小路上,她总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漫长,周围一片漆黑,就像走在一个怎么走也走不完的无底隧道上一样。
冬季的晚风是带着点冷冽的,即使白日难得晴天,夜里也依然会寒冷不少。
风吹动她的大衣衣摆,冷得人透心凉。
沈月心本能的轻轻扯了扯外套一下,很快就放下了手不再裹紧了,有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她依旧缓慢地往前走。
颈间暖红色的围巾,不知何时不再温暖而服帖地绕着脖颈,眼下只是耷拉着,围巾两边尾端松松地交叉着挂在脖颈和肩膀上,迎风飘了飘,更被风吹得松动了几分变得摇摇欲坠。
沈月心停下了脚步,头也没回地像是自言自语地口中轻声说着:“李叔,我有点冷。”
可她的手却压根不想动一下,哪怕是拉一拉衣领,绕一绕围巾也好。
顿了顿,又听见沈月心继续说。
“李叔,越来越冷了。您先过去烤烤火吧……我想,等一会儿再过去。”
然而从刚才就看出来大小姐情绪不对,一直默默地紧跟在身后,生怕沈月心一个想不开出了意外的李叔,好不容易等到沈月心开了口,却迟迟听不见他吭一声。
沈月心疑惑地讷讷唤了声:“李叔?”
话音刚落,就见沈月心陡然转动了身体,回头往李叔的方向看过去。
因为她的转身,那条从刚才就一直摇摇欲坠的暖红色围巾,一下子就跟随着她的动作而掉了下去,落在小径上的枯枝落叶上,发出轻微脆响。
她下意识往地上看了一眼,入目的,却有一双修长苍白而骨节分明的手,在往地上捡起她的围巾。
这一幕,总觉得有些熟悉。
沈月心有些恍惚,头脑里依稀闪过一些模糊的然而才几个月之前的场景。
脑袋里瞬间空白。
恍惚间,她忽然看到了下一秒,那个弯下身体替她捡起围巾的人,抬起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眼,对她说了句:“沈月心,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