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场秋雨!”
碧霞仙宫山门前,秦垣仰面向天。
这里恢复了清明。
遗憾的是,恐怕再也难有昔日的胜景。
他摩挲着手中的木剑,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这柄原以为与他无缘的剑,兜兜转转,最终还是回到了他的手里。
是临行前,由尹青衫亲手所赠,算是感谢秦垣此次相助。
是的,说“我们下山”的是秦垣。
离开此地的只有他自己。
秦垣邀请过这两位前辈,随他前往水中庙修行。
他也可以寻找帮助尹青槐摆脱应劫之人的办法。
尤其是尹青衫,秦垣一直好言相劝。
因为尹青衫现在算是游师,她应该也不想自己的一身道术断了传承。
但尹青衫还是拒绝了。
她将那颗果核葬在了与碧霞仙宫相对的荒山,希望能成长为一片果林。
她说,尹宏江罪孽深重。
虽然迷途知返,还以一缕执念相助他们斩杀崔寒书,但这还不够。
她希望这片果林,可以福泽这个村落。
尹青衫不肯下山,尹青槐自然也不会离开。
她想等一年新春,守着崖边槐树的枝芽长大。
尹青槐并不是善于表达情绪的人,秦垣走之前,她也没有什么礼物相赠。
不过秦垣也没有介意,他拱手作别,然后离开。
其实秦垣还是有些不舍的。
毕竟他们也曾并肩作战过。
此次分别,这也许再也不会相见了。
雨越下越大,秦垣的脚步也越发踉跄。最终,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便失去了知觉。
几个日夜没有合眼,就算是四钱五钱的老修行都未必遭得住。
更何况是秦垣?
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刻,他恍惚间感觉有个熟悉的人影来到身边,似乎正焦急地呼喊着他的名字,用力搀扶他的臂膀。
可他实在太疲惫了,连张嘴回应的力气都没有了。
然后头一歪,眼前一黑。彻底昏厥。
“水……”
不知过了多久,秦垣终于醒来。
他感觉自己口渴难耐,嗓子都嘶哑了几分。
“这是……”
他感觉到了身下的柔软,还摸到了厚厚的被子。
这才想起,他在下山的时候晕倒了,然后被一个熟悉的人影背下了山。
屋子里一片漆黑,没有丝毫灯火,秦垣不知道自己身处何方。
于是他又哑着嗓子喊道:“有人吗,有水吗?”
“来了!”
伴随着火急火燎的脚步声,一个人手拿煤油灯推开了门。
秦垣一看来人,心里松了口气。
是刘全。
“秦道长,您总算醒了!”
刘全放下煤油灯,屋子里一时明亮起来。
然后他在桌子上取出茶杯茶壶,给秦垣倒了杯水。
茶水尚温,最适合饮用。
满满一大壶茶,秦垣三两口就吞下去大半。这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刘全坐在秦垣身侧,用脚磕了磕烟袋锅,说道:“就怕秦道长醒了喝不到温水,所以每隔半个时辰,我就换一壶茶。”
原来如此,难怪是最适合饮用的温度。
秦垣点点头,笑道:“刘大哥有心了。”
“对了刘大哥,背我下山的可是亮子?”
秦垣想起了那个熟悉的人影,十有八九就是亮子。
“对!”
刘全点点头:“他去买菜去了,想来应该也快回来了。”
正说着,大门推开的声音传来。
“姐夫,我回来了,秦道长醒了吗?”
亮子的声音传来,他悉悉索索的置放着东西。
想来是没少买。
“饭菜凉了热,热了凉,怕不合您胃口,所以我让他准备了些现成的吃食。要不然咱们边吃边聊?”
刘全试探性的问道。
“好。”
被刘全这么一提,秦垣顿觉五脏庙空虚。
而且他闻到了肉味,这让秦垣食指大动。
于是在刘全的搀扶下,秦垣来到了不算大,但却整洁的厨房。
“秦道长,您醒了!”
亮子嘿嘿笑着,摆放起菜肴。
大多是熟食,比如熏鸡,猪手,肘子,还有一些精美的炒菜。
这个应该是从饭店打包回来的。
“也不知您爱吃些什么,就随便买了点。”
亮子示意秦垣用餐。
秦垣点头道谢,也不客气,扯了个鸡腿就大快朵颐起来。
一桌子饭菜,很快就被三人消灭大半。
秦垣喝着茶水,感觉自己总算活过来了。
他想起了下山的一幕,就问道:“亮子,你怎么想到山上找我去了。”
“其实,自打您上山之后,我和我姐夫每个白天都去山里寻你。但是那个地方太邪门了,别的地方晴空万里,山上却阴云密布。所以我们只能在下山的地方等您。”
亮子打了个饱嗝,一如往常般大大咧咧。
阴云密布,应该正是秦垣和崔寒书、尹宏江交战所致。
不过亮子他们肉眼凡胎,看不见日月争辉,也看不见斗法时的神华。
“秦道长,最后,是您赢了吧?”
刘全心事重重,抽了口烟袋,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我也输了很多。”
秦垣不知该如何回答。
说赢了,他的确赢了。
尹宏江和崔寒书都死了。
说输了,他也的确输了。
老槐死了,真正的崔寒书也死了。
“我只能说,作恶的,已经死了。”
秦垣的语气,有些愧疚。
他总能想起那些村民的鬼魂,手持向日葵陪同老槐赴死,以及真正的崔寒书,以执念催动人皮。
甚至就连尹宏江最后迷途知返,执念化作金光,也都颇为悲壮。
刘全听罢,点了点头。
说道:“我就知道您赢了,否则我的妻儿,不会醒来。”
“哦?已经醒来了?为何不来一起吃饭?”
秦垣羞愧难当,他本想下山就救助刘全的妻儿,只是他太饥饿了,就忘了这一茬。
“他们醒了,我就让娘家人把他们接去照顾了。这样我才能安心照料秦道长。”
刘全脸上挂笑:“秦道长,实不相瞒,您已经昏迷一天一夜了,我也找了医生,他说您是过度疲惫,休息一二自然会醒,我才放下心。”
秦垣点点头,刘全和亮子,真的是有心了。
“对了秦道长,您可会解梦?”
刘全忽然问道。
“解梦这个东西,我是不信的。但是逝去的人托梦,还是存在的。”
“看来,我那个老大,怕是已经死了……”
刘全叹了口气,然后大口大口的抽起了烟。
他眼角有泪水滑落,也分不清是心中悲切,还是被烟气所呛。
“刘大哥,您为什么这么说?”秦垣问道。
“我梦见老大了,他说他知道错了,只恨再也不能堂前尽孝。因为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