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轮回再启
寒山寺后的墓园,在黄昏时分总是格外清静。
卖桂花糕的阿婆收摊前,照例绕到墓前清扫,却不由得停下动作——青石墓碑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束新鲜的白桂花,花瓣上还缀着未干的露珠。
“怪事了,”阿婆眯着眼四下张望,“除了我这老婆子,还有谁记得今日是老棋圣的忌日?”
斜阳里,有个穿月白衫子的女子正沿着石阶往下走。身段窈窕,步态却透着说不出的寂寥。阿婆眯起老花眼仔细瞧,总觉得那背影似曾相识——像极了三十年前那个总是在棋院外徘徊的白衣姑娘。
女子在石阶中段停步,回望墓园。夕照给她周身镀上金边,面容却隐在光影里看不真切。只有腕间一抹翠色忽闪——是枚水头极好的玉镯子,在余晖中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卖糕阿婆忽然想起一桩旧事:老棋圣弥留前几日,曾摸着那枚铜帅棋子喃喃自语,说甚么“下一盘该执红了”。
白衣女子立了片刻,终于转身渐行渐远。晚风卷起她的衣袂,恍若振翅的蝶,掠过青石阶,隐入暮色。
阿婆摇头轻笑,将白桂花仔细摆正,忽然轻咦一声——花瓣丛中竟藏着一枚磨得温润的铜钱,正面刻河图,反面刻洛书,在夕阳下泛着古拙的光泽。
山下传来隐约的棋子落盘声。卖糕阿婆眯眼望去,见那白衣女子消失在街角棋摊前,而摊主老周正举着棋子发愣,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景象。
“缘起缘灭,棋局常新。”阿婆拂去碑上落叶,轻声感叹,“今年这桂花,香得格外不同哟。”
夕阳沉入远山,唯余满山桂树沙沙作响,仿佛在诉说着一段未完的传奇。棋局永远不会有真正的终局,每一个结束,都埋藏着新生的种子。
第九十九章 棋归天地
寒山寺的晨钟惊起山雀,扑棱着掠过卖糕阿婆的摊头。
“昨日那白衣姑娘,莫不是狐仙所化?”阿婆边蒸糕边嘀咕,笼屉冒出的白汽缭绕,将老榕树衬得宛若仙境。
河畔茶馆里,说书先生醒木一拍,惊落茶客三分困意。
“话说玄嗔法师当年在藏经阁落下第一子,便注定了这百年棋局……”老先生沙哑的嗓音牵出往事,茶烟袅袅中,仿佛可见黑衣僧侣含笑落子。
跑堂小二擦拭桌面,忽觉眼前茶渍竟似楚河汉界。他甩甩头,却听见灶房周师傅剁馅的声响,一声声恰似马蹄踏破连环阵。
巷口棋摊围得水泄不通。张小北如今已蓄了胡子,正捏着棋子给娃娃们讲解:“这招‘弃车保帅’,还是当年赵老师在那场中外大赛上……”
娃娃们却听不入耳,只顾争抢那枚磨得锃亮的铜帅。铜棋在阳光下翻飞,忽被一只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接住。
“抢什么抢?”卖糕阿婆笑骂着轻敲娃娃们的头,“这棋子啊,本就是天地间的物件。”她顺手将铜棋往石凳上一按——恰压住一片飘落的桂花。
风过老街,吹动茶馆门帘,掀翻棋谱书页,卷起灶房炊烟。桂花簌簌落进溪流,载着明灭光影淌过石桥,恍若星河洒落人间。
卖茶老汉眯眼瞧着溪面浮动的光斑,忽然笑道:“你们看这溪石如棋,流水行子,岂不是一盘活局?”
对岸寒山寺钟声再响。
满街人物倏然静默。说书先生收起折扇,张小北抱起孩童,卖糕阿婆揭开蒸笼——白茫茫热气腾空而起,融进云霭。
溪水中那枚铜帅闪着微光,随波转了半圈,稳稳卡在青石之间。
天地为枰,众生皆子。这局棋,从来就不曾下完。
(全书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