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宇深深,檀香袅袅。
薛兮宁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刚从一场溺水的噩梦中挣脱。
她盯着头顶明黄色的流苏帐幔,脑中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疯狂冲撞、拼接,尖锐的疼痛几乎让她再次昏厥过去。
她不是在实验室里为了一个数据熬了三天三夜,最后过劳猝死了吗?
怎么会在这里?
这里是镇国公府,她是国公府的嫡长女,薛兮宁。
一个在小说《权臣心尖宠》里,为了痴恋男主贺彦祯,蠢事做尽,最后被家族厌弃、被男主设计送去和亲,惨死在半路上的娇纵女配。
荒诞感如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穿书了,穿成了这个与自己同名同姓,却活不过三章的炮灰。
薛兮宁缓缓坐起身,环顾这间陈设奢华却略显俗艳的卧房,一切都与记忆中原主的喜好严丝合缝。
她抚上自己那张尚带病容却难掩绝色的脸,指尖冰凉。
镜中人眉眼如画,只是那双漂亮的杏眸里,此刻盛满了与这具身体的年龄不符的沧桑与嘲弄。
她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
老天爷真是看得起她,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却也附赠了一套地狱难度的开局剧本。
“姑娘,您醒了?”贴身侍女许春柳端着一碗汤药,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见她醒着,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太好了,您都昏睡一天了,夫人急得什么似的。快,把药喝了,这是刘太医特意开的方子。”
薛兮宁接过药碗,那股浓重的中药味让她微微蹙眉,但她还是一口饮尽。
苦涩的药汁顺着喉咙滑下,让她混乱的头脑清醒了几分。
许春柳见她如此配合,不由得一愣,随即喜滋滋地收拾碗盏,嘴里不住地念叨:“姑娘这次落水可真是凶险,幸好老天保佑。对了,姑娘,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您!”
她神秘兮兮地凑近,压低声音道:“贺家大公子,贺彦祯,他从边关回来了!今日一早就到了京城,如今正在前头花厅给老夫人和国公爷请安呢!”
贺彦祯。
这三个字像一道惊雷,在薛兮宁的脑海里炸响。
剧情开始了。
按照原书的设定,原主就是因为听闻贺彦祯即将归来,兴奋之下一脚踩空,失足跌进了府中的荷花池,这才高烧不退,给了她这个异世孤魂可乘之机。
许春柳见她脸色发白,还以为她是激动所致,连忙从妆台的匣子里取出一个绣着鸳鸯的精致香囊,递到她面前,笑着说:“姑娘,您亲手绣了三个月的香囊,总算能送出去了。贺公子见到,定会明白您的心意。”
那香囊绣工精巧,针脚细密,看得出原主是下了苦功夫的。
可落在薛兮宁眼中,这东西却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她心头发慌。
这就是原主痴恋的证明,也是她未来悲惨命运的开端。
她送个死啊!
她厌恶这香囊,更厌恶它所代表的那段愚蠢、卑微、毫无尊严的单恋。
原主为了贺彦祯,将自己低到了尘埃里,可换来的,却是对方毫不留情的利用和鄙夷。
薛兮宁的眼神陡然变得冰冷。
她没有接那香囊,而是翻身下床,径直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把用来修剪花线的银剪。
许春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道寒光闪过。
“咔嚓!”
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卧房内格外刺耳。
那只凝聚了原主无数心血和少女情思的香囊,被从中一剪为二。
丝线崩断,棉絮纷飞,晒干的花瓣和香料碎末撒了一地,曾经浓郁的香气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许春柳惊得倒抽一口凉气,结结巴巴地道:“姑……姑娘,您这是做什么?”
薛兮宁没有回答,她举着剪刀,一下,又一下,直到那只香囊变成一堆无法辨认的布条和棉絮,才停了下来。
她将银剪扔回妆台,发出“哐当”一声脆响,仿佛在与过去那个愚蠢的自己做最后的切割。
做完这一切,她只觉得胸中郁结之气一扫而空,浑身都透着一股解脱后的快意。
她冷冷地瞥了一眼地上的狼藉,对目瞪口呆的许春柳吩咐道:“拿去烧了,一点灰都不许剩。”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正是镇国公夫人贺婉贞。
“宁儿!我的宁儿!”贺婉贞一进门,就看到女儿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而地上则是一片狼藉,她顿时心疼得无以复加,一把将薛兮宁揽入怀中,“你这孩子,身子还没好利索,怎么就下床了?可是哪里不舒服?快告诉娘。”
温暖的怀抱带着熟悉的馨香,薛兮宁的身子不由一僵。
这是……母亲的拥抱。
她是个孤儿,从未体会过亲情。
此刻被贺婉贞这样毫无保留地爱护着,一股陌生的酸涩涌上心头。
她既羡慕原主能拥有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宠爱,又为原主的自私与不懂珍惜感到愧疚。
她轻轻靠在贺婉贞的肩上,声音带着一丝病后的沙哑:“娘,我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心里有些发慌。”
贺婉贞听了,更是心疼,连忙扶着她回到床上躺好,掖好被角,柔声安抚道:“不怕不怕,娘在这里陪着你。什么噩梦都过去了。”
母女二人正说着话,外面有丫鬟进来通报,说前厅老夫人让各房都过去,贺家大公子带了边关的礼物回来,要分给众人。
贺婉贞闻言,看向女儿,带着几分探寻。
谁都知道,她的女儿对贺彦祯的心思。
薛兮宁却连眼皮都懒得抬一下,她拉了拉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紧了些,懒洋洋地开口:“娘,我头还晕着呢,浑身没力气,就不去凑那个热闹了。您替我跟祖母说一声,就说我病着,见不得风。”
贺婉贞微微一怔,似乎没想到女儿会拒绝。
但在她看来,女儿大病初愈,确实需要静养,便点头应允了:“也好,你好好歇着,娘去去就回。”
花厅之内,气氛热闹而融洽。
贺彦祯一身青色锦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几分武将的英气和世家公子的温润。
他正微笑着将一个个锦盒分发给薛家的各位主子和少爷小姐,言辞恭敬,礼数周全,引来一片赞誉之声。
只是,那份温和的笑意,却始终未达眼底。
当贺婉贞提及薛兮宁因病未能前来时,贺彦祯脸上的笑容有片刻的凝滞。
他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藏不住的厌烦,声音依旧温和:“兮宁表妹身子要紧,是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扰了她静养。这份薄礼,还请姑母代为转交。”
他将一个尤为精致的盒子递过去,举手投足间尽是疏离客套。
一场分礼,就在这表面一团和气,实则暗流涌动的氛围中结束了。
而此刻的薛兮宁,正半倚在床上,手里捧着一碟桂花糕,吃得不亦乐乎。
许春柳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姑娘,您真不去见贺公子啊?他可是特意给您留了礼物的!”
“不去。”薛兮宁又捻起一块糕点,慢条斯理地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我病了,得养着。”
“可是……”
“吃饱了才好睡,睡好了病才能好。”她打断许春柳的话,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对抗这既定的狗血命运,第一步,就从远离男主贺彦祯开始。
他不是厌烦原主吗?
那她就遂了他的愿,离他远远的,老死不相往来。
她这副慵懒闲散的模样之下,是一颗前所未有清醒的头脑和一颗疏离冷漠的心。
夜色渐深,万籁俱寂。
薛兮宁白日里睡得多了,此刻反而毫无睡意。
她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窗外偶尔传来的虫鸣,思索着未来的出路。
就在她昏昏欲睡之际,窗户处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吱呀”声。
薛兮宁的神经瞬间绷紧!
她屏住呼吸,悄悄将目光移向窗边。
只见一道高大的黑影,动作矫健地翻窗而入,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如同暗夜里的鬼魅。
来人身形颀长,即便在昏暗的光线中,也能看出其不凡的气度。
是贺彦祯!
他来做什么?原著里可没有这一出!
薛兮宁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锦被,一动也不敢动。
黑影在房间里站定片刻,似乎在适应黑暗,然后径直朝着她的床边走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薛兮宁甚至能闻到他身上传来的一丝淡淡的、属于边关风霜的冷冽气息。
就在那道黑影俯身,即将靠近她的脸颊时,一个带着几分压抑和复杂情绪的低唤,如梦呓般响起。
“兮宁……”
那道身影已经逼近到了极致,带着强烈的压迫感。
危险的直觉让她浑身汗毛倒竖!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
薛兮宁没有尖叫,没有躲闪,而是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抄起身下的瓷枕,对着那片笼罩在她上方的黑暗阴影,狠狠地砸了过去!
枕头冰凉坚硬的触感给了她无穷的勇气。
“砰——!”
一声巨响,伴随着瓷器碎裂的清脆声响,在死寂的深夜里骤然炸开,显得格外惊心动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