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并非来自山风,而是纯粹的杀气,凝练如冰锥,寸寸刺入薛兮宁的骨髓。
她本就被那一巴掌扇得头晕眼花,此刻寒意侵体,单薄的衣衫再也抵不住,一个控制不住的喷嚏猛地打了出来。
“阿嚏!”
声音在死寂的山林间显得格外突兀。
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冷冷地投射过来,仿佛在看一个不知死活的蝼蚁。
薛兮宁瑟缩了一下,鼻头冻得通红,眼眶里生理性的泪水打着转。
她抱着手臂,牙关都在打颤,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她悄悄挪动了一下脚步,似乎想找个稍微避风的地方,可这山道上,风无孔不入。
下一个瞬间,在场所有人都见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那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像是被冻糊涂了,脚下一个踉跄,竟不偏不倚地、极为自然地……躲到了的身后。
他身形高大挺拔,如一尊沉默的山岳,恰好将最凛冽的山风挡得严严实实。
一股属于男性的、带着淡淡龙涎香和血腥气的暖意,隔着衣料隐约传来,瞬间驱散了些许寒冷。
时间仿佛静止了。
李文晦和周围的亲卫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这女人是疯了?
普天之下,谁敢拿燕王殿下当挡风的墙?
的身形肉眼可见地僵硬了一瞬。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身后那个小小的、温热的身体几乎快要贴上他的背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颤抖。
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荒唐,且大胆。
他垂下眼帘,遮住了那抹一闪而过的错愕与探究。
“殿下。”李文晦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莫测的神情,随即快步上前,手里多了一件玄色镶银狐毛的女子披风,“夜深风寒,姑娘还是披上吧。”
这披风显然是为某位贵人准备的,用料考究,做工精良。
薛兮宁从身后探出个小脑袋,毫不客气地伸手接过,直接裹在了身上。
温暖的绒毛贴着肌肤,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像是得到了满足的猫。
然后,她仰起那张还带着红肿指印的小脸,清亮的眸子直视着李文晦,顺口问道:“暖和了,现在我可以走了吗?”
那语气,自然得仿佛她刚刚只是在路边歇了歇脚,而不是从一场生死危机中侥幸存活。
她的言行中没有丝毫劫后余生的恐惧,更没有对他们身份的敬畏,只有一种近乎挑衅的肆意。
的眸光骤然沉下。
周遭的空气,因他情绪的微妙变化而再度凝滞,比刚才的杀气更加压抑,令人喘不过气。
李文晦额头渗出冷汗,他强压着心头的震动,沉声道:“姑娘,今夜之事,事关重大。为了确保你不会泄露半句,按规矩,你须得留下一件随身信物,待风声过去,自会派人归还。”
这要求合情合理,也是一种变相的警告。
然而,薛兮宁听后,却上上下下打量了李文晦一番。
那目光毫不掩饰,带着评判的意味,最后,她撇了撇嘴,一脸嫌弃地开口。
“你?”她摇了摇头,语气认真得仿佛在阐述一个事实,“太老,也太丑了。我的东西,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收的。”
“你!”李文晦一张老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他跟在身边多年,何曾受过这等当面羞辱。
全场鸦雀无声,连风似乎都停了。
就在李文晦气得快要拔刀时,薛兮宁却忽然转过头,一双水光潋滟的眸子弯成了月牙,望向他身后沉默不语的。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还是这位大人年轻好看,气度不凡。我的信物,自然该由这般人物保管,才不算辱没了它。”
语出惊人,石破天惊!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每个人的天灵盖上。
这已经不是大胆了,这是在阎王殿前调戏鬼判,在刀尖上起舞!
她不仅羞辱了李文晦,更是将矛头直指,用一种近乎轻佻的方式,将他拉入了一场荒诞的对话中。
火药味弥漫的空气里,诡异地生出了一股令人窒息的暧昧张力。
终于有了动作。
他缓缓转过身,与近在咫尺的薛兮宁四目相对。
她的脸上笑意盈盈,眼底却是一片清明冷静,没有半分畏惧,仿佛笃定了他不会当场杀了她。
他就这样沉默地注视着她,幽深的眼眸像是两口古井,要将她的灵魂都吸进去。
时间一息一息地流逝,每一息都像是在凌迟众人的神经。
许久,久到李文晦以为下一秒就会血溅当场时,终于薄唇微启,吐出三个字。
“你走吧。”
声音低沉,听不出喜怒。
薛兮宁脸上的笑容更盛,她屈膝行了个不怎么标准的礼,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干脆利落地转身,向山下走去,毫不拖泥带水。
就在她纤细的背影即将融入夜色之时,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了自己的袖口上。
他抬起手,修长的指尖,缓缓抚过衣袖边缘的云纹。
那里,不知何时,竟悄无声息地多了一枚小巧玲珑的香囊。
香囊是淡青色的,上面用银线绣着一朵含苞待放的兰花,针脚细密,雅致非常。
一阵极淡的、清冽的幽香,正从那香囊中丝丝缕缕地散发出来,萦绕在他的指尖。
他的瞳孔,猛然一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