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沐瑶仔细听着他的安排，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向他打探瑞宁郡主之事。

“萧景翊，我想知道为何官家会下旨为你二哥和瑞宁郡主赐婚？她明明喜欢的人是……是你……”

听到这话，萧景翊再次放下舆图，郑重地说：“瑞宁郡主喜不喜欢我那是她的事，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却知道我二哥从小钟情郡主，她与我二哥在一起才能幸福。圣旨是雍王向官家讨得，雍王是走一步想三步之人，他岂会委屈自己的宝贝女儿？”

萧景翊并未直说一切因他在南园圃拒绝瑞宁郡主而起，却也将事情的经过简单说明。苏沐瑶仅听出郡主的婚事也是长辈使然，如同她自己的婚约一般，身不由己。

她慨叹女子无论身份地位有多尊贵终身大事都无法自己做主的同时，不免感到轻松。

“恐怕瑞宁郡主并不开心，我都能想象到她难过的样子。”

萧景翊想起瑞宁郡主跑到萧家扇他的那一巴掌，面对苏姑娘，他并不想说出实情：“自从官家赐婚后，我没见过她，她是什么样，不得而知。你如此担心瑞宁郡主，难不成你的亲事也是长辈牵下，而你并不乐意？”

萧景翊很渴望苏姑娘认可他的猜测，这样他还能继续抱有幻想。

苏沐瑶体会着船在水中滑动的细微晃动，稍微沉默了一会儿，照实说道：“我的亲事的确是长辈牵下，可我从心底乐意接受。感情和婚姻是两回事，既然不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如遵从婚姻的规则，选一个人又好，又合适我的。”

萧景翊有些难过，他既不是苏姑娘喜欢的人，更不是合适她的人：“难道……难道你心里还放不下顾言卿？等你我从儋州归来，恐怕他已成亲。”

苏沐瑶抬眼望向远处的烟波，声音轻得像风掠过水面：“顾言卿于我，不过是在青云馆时不知天高地厚为自己编织的一场春梦，梦醒了，路还需往前走。”

她将目光挪回萧景翊的脸上，再次感受到他的失落和难过：“萧景翊，我已放下顾言卿，相信你也可以放下。你送给我的粉盒和你写的那封信我会好好珍藏，如同珍藏一段再也回不去的时光。你我各自有各自的路要走，能成为朋友已然不错。”

萧景翊装作不在乎的样子淡然一笑：“别老在我面前强调这些，你我既是朋友，我自会像朋友一样与你相处，绝不逾矩。”

苏沐瑶偶尔也想过，若没有与裴少棠订亲，她会不会接受萧景翊？答案是否定的。

莫说她没有对萧景翊动过心思，即便真的爱上他，两人也不可能在一起。萧家的门第太高，她一个商贾之女根本没有能力跨越。况且苏家有戴罪之人，萧家又如何能接受儿子跟这样的家族联姻？

想到父兄，苏沐瑶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要不要拜托萧景翊帮忙查一查父兄被陷害的真相？他毕竟生活在汴京，查起来方便些。

很快苏沐瑶放弃了这一想法，既已拜托裴家，没必要再横生枝节。她更担心拜托萧景翊后会让他生出更多希冀来，也怕裴少棠知道后会不高兴。

……

自打萧景翊离开京城替雍王前去江陵府办差，赵灵悦暗藏怨恨的内心还是会习惯性地想他。

自打接到圣旨后，她一直控制自己不再去想他，更不要跑去萧家找他。除了扇萧景翊巴掌那一回，她控制得还不错。

也许得益于她心里搁着事，这事占去她大量的心力，才不会因见不到萧景翊而整日神伤。

这件事便是破坏父王的计划，报复他轻易毁掉她的幸福。

算起来萧景翊已离开汴京二十来日，事情应该有所进展才对，为何听不到任何风声？她的父王整日还像往常一般该干嘛干嘛。

赵灵悦打算去太后奶奶那里打探一番，她换上一身素雅的衣裙，让侍女语兰携了盒精致的糕点准备出雍王府时，慈寿宫的方内侍匆匆而来，正好与她在门口相遇。

赵灵悦心中大喜，行礼道：“方内侍安好，可是太后奶奶让您前来传达懿旨？”

方内侍还礼道：“瑞宁郡主安好，太后娘娘并无懿旨，吩咐老奴前来请雍王到慈寿宫走一趟。”

赵灵悦有意试探道：“我正好想去看望太后奶奶，这下可随父王一起前去。”

方内侍为难道：“太后娘娘只吩咐老奴请雍王过去，没有提到郡主您，恐怕是要与雍王谈及正事，郡主还是改日再去。”

看来与她的猜测一致，赵灵悦装作失落的样子：“既如此，灵悦只好改日再去。父王应该在书房，我带方内侍前去。”

赵灵悦引着方内侍穿过回廊，来到赵颢的书房外，向内说：“父王，方内侍前来请您进宫一趟。”

很快书房的门被打开，赵颢从里面出来，笑脸相迎：“辛苦方内侍走一趟，里面歇会儿，喝盏茶再走不迟。”

方内侍拱手婉拒：“雍王客气，太后娘娘说事不宜迟，望雍王即刻入宫。”

赵颢用打探的语气问：“不知母后找我何事？”

方内侍简单透露道：“王爷的恩师从江陵府来到京城，太后娘娘今日宴请他，自然需请王爷作陪。”

赵灵悦暗喜，萧景翊还未从江陵府归来，父王的恩师就来了，太后奶奶真是给力，一下子将父王牵制住。

赵颢心想，萧景翊一点儿消息都没有，恩师却已来到汴京，恐怕背后的阴谋被太后发现，多年来的心血要毁于一旦。紧张之余还是客气道：“本王这就随方内侍进宫。”

目送着父王的背影，赵灵悦第一次体会到报复的快感。

……

赵颢刚一进慈寿宫，方内侍便吩咐小太监将大门紧紧闭上。

赵颢转头看一眼紧闭的大门，身上不由冒出汗来。

一个宫女走来：“雍王，里边请。”

赵颢跟着宫女来到慈寿宫宴请宾客之处，门口有好几位皇城使亲事官把守，赵颢更加意识到事态不对。

他来不及思索是谁人走漏风声，就听到一位亲事官的声音：“太后娘娘和周大人正在里面等着，雍王，请。”

赵颢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珠，抬步走了进去。

里面摆着一桌子宫中的菜肴，高太后坐在正位，周明简坐在左侧，周围站着伺候的宫女。

母后面色平静，看不出她内心所想；恩师周明简一副松弛之态，说明事态并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

赵颢不由松口气，上前行礼：“母后，恩师。”

周明简虽是赵颢的启蒙恩师，可对方毕竟是王爷，他不敢坐着受礼，站起来回礼道：“下官岂能受雍王之礼？”

高太后说：“你是他的恩师，受得起，快请坐下。颢儿，你也坐下。”

赵颢紧张的心情又轻松一些，上前坐好。

一旁的宫女们负责添菜盛汤，完毕后，一个个退出，从外面将门关好。

高太后继续说：“颢儿，你让萧家三郎押送寿礼前往江陵府，此事母后已知，故而请周大人前来京城，特意备下今日的宴席，就当是为他过六十岁大寿。”

赵颢在脑中仔细分析着母后话中的意思，她竟然知道他派萧家三郎前去江陵府之事，要么是母后私下查他，要么是母后在他身边安插了内奸，要不怎么知道得如此清楚？

外面守着皇城使亲事官，说明恩师是被他们从江陵府带来，看来母后是提前得到消息，恐怕暗藏在江陵府的武器和兵力也已被发现。

周明简坦然地谢道：“多谢太后娘娘还挂念着老臣。”

高太后将目光转向周明简：“当初我选你做颢儿的恩师，是让你教他尊卑有序，固有的礼法不可违，还要让他明白祸起萧墙的道理。我觉得你教得不错，可你为何辞官之后要在江陵府帮他又是养兵，又是制造兵器？还好被我及时发现并制止，若被官家知道，恐怕你们两个的项上人头不保，你们周家也会被诛九族。……，今日是你六十岁大寿，也将是你的祭日，吃饱后选个喜欢的死法吧。”

周明简像已知道一切一般，显得波澜不惊：“多谢太后娘娘体恤，以老臣一人之死换取雍王和周家上下的性命，老臣已知足。”

高太后的话再明显不过，赵颢背后所做的一切已暴露，他起身跪在地上：“母后，都是儿臣的错，请您饶了恩师。”

高太后又将目光挪到雍王的身上：“你和官家是亲兄弟，应互相扶持，可你私下里却做些什么？母后偏爱你，可母后不是武姜，官家也不是郑伯，你却想学共叔段？你觉得自己可会成功？”

“儿臣往后不敢了。”

“母后再给你强调一遍，即使官家没了，那龙椅也轮不到你来坐，只能是官家的儿子，我的亲孙子，往后最好打消不应有的念头。若你表现得好，母后依然偏爱你，若你稍有闪失，恐怕性命不保，到时可别怪母后心狠。”

赵颢连连磕头：“儿臣不敢了，儿臣不敢了，请母后饶了恩师……”

周明简劝道：“雍王不必为老臣求情，老臣死后不会怨任何人，更不会后悔帮雍王做事。今日我算是看明白，太后娘娘虽与官家政见不合，却依然极力维护正统，令老臣佩服。雍王还是好好当个王爷吧，有太后娘娘在，官家的朝堂坚不可摧。”

赵颢希冀的理想在这一刻破灭，他恨自己不是父王的长子，更恨为何他的五哥如此幸运，前面的四位皇兄早夭，他正好被立为皇太子。

偏偏五哥身体很好，无病无灾，最终坐上帝王的宝座。搞得他赵颢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却怎么都无法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