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沉稳而极具压迫感的脚步声,每一下都像是踩在萧瑜童的心尖上,让她脸上的得意瞬间龟裂,化为惊恐的碎片。
她甚至来不及细想,那道玄色身影已经出现在了亭外。
就在刚才,薛兮宁还轻言细语,每一个字却都像淬了毒的针,扎得萧瑜童心惊肉跳。
“公主殿下,兮宁身子骨弱是陛下都知道的事。您今日若真要罚我,我自当领受。只是……万一我这不争气的身子没扛住,一口气没上来,父亲日后问起,陛下追究下来,公主殿下又该如何向他们交代呢?总不能说,是为了公主的一时之气吧?”
她的话语轻柔得像一片羽毛,拂过萧瑜童的耳畔,带来的却是泰山压顶般的窒息感。
萧瑜童的脑海中瞬间闪过父亲萧承魏那张不怒自威的脸。
她这位皇叔,手握重兵,权倾朝野,是连父皇都要忌惮三分的人物。
薛兮宁若是真在她这里出了什么三长两短,哪怕只是晕过去,萧承魏也绝不会善罢甘休。
到那时,父皇为了安抚皇叔,第一个舍弃的棋子,恐怕就是她这个并不受宠的女儿。
一瞬间,冷汗浸透了萧瑜童的后背,方才那点高高在上的优越感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阵后怕。
她握紧的拳心一片湿滑,看着薛兮宁那张苍白却平静无波的脸,第一次觉得这个看似一捏就碎的病秧子,竟是如此的棘手。
而就在她进退两难,骑虎难下之际,那个男人的出现,则彻底击溃了她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来人身着一袭玄色蟒袍,腰间玉带勾勒出劲瘦的腰身,身姿挺拔如松。
他并未刻意释放什么威压,可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扫过来时,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被抽干,连风都凝固了。
亭子内外跪了一地的宫人更是将头埋得低低的,瑟瑟发抖,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活阎王,。
萧瑜童的血色一刹那褪得干干净净,她浑身僵直,几乎是凭着本能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皇……皇叔……”
与她的噤若寒蝉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薛兮宁。
在那如实质刀锋般的目光笼罩下,她只是微微一顿,随即从容不迫地敛衽福身,行了一个标准得无可挑剔的礼。
“臣女薛兮宁,参见王爷。”她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丝毫波澜,仿佛眼前站着的不是那个能止小儿夜啼的煞神,而只是一个寻常的贵胄。
的目光在跪地不起、抖如筛糠的萧瑜童身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落回了薛兮宁的身上。
那是一种极具侵略性的审视,深邃的眼眸里辨不清情绪,却足以让任何人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然而,薛兮宁只是静静地垂着眸,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姿态谦卑,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没有退缩,也没有谄媚,就那样不闪不避地承受着他的注视。
整个凉亭陷入了一种诡异的死寂,压抑得连呼吸都变得艰难。
一旁的谢依依早已吓得面无人色,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可怕的气场,只觉得自己的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瞬,或许是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薛兮宁再次打破了沉默,她缓缓抬起头,迎上的视线,唇边勾起一抹浅淡的弧度。
“若无他事,臣女身体不适,想先行告退,还请王爷与公主殿下恩准。”
她竟敢在这个时候主动开口请求离开?
萧瑜童惊愕地瞪大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皇叔面前,谁不是战战兢兢,如履薄冰?
幽深的眸子微微眯起,似乎在掂量她话语中的分量。
最终,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嗯”,算是默许。
得到许可,薛兮宁再次福了福身,便转身准备离去。
就在她与萧瑜童擦肩而过,即将走出凉亭的那一刻,她忽然回眸,对着亭中那个依旧僵立着的少女粲然一笑。
那一笑,明艳得如同三月枝头的灼灼桃花,瞬间点亮了她那张素来苍白的脸,美得惊心动魄。
可那笑意却未达眼底,反而像一根无形的针,精准地刺入了萧瑜童的心脏,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嘲弄和警告。
这个女人……她竟然敢直面皇叔,还能安然无恙地脱身!
萧瑜童怔怔地看着薛兮宁带着侍女远去的背影,那道纤弱的身影在她的视野里,第一次变得无比巨大,像一座无法逾越的山。
恐惧、羞辱、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嫉妒,在她心底疯狂交织,最终汇成一股阴冷的毒液。
她不能把薛兮宁怎么样,更不敢招惹皇叔。
可今日这桩奇耻大辱,她绝不可能就这么算了!
怒火与怨毒无处发泄,萧瑜童的目光缓缓转动,最终像毒蛇一般,死死地锁在了旁边那个跪在地上、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的身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