匿名信像一枚精准制导的鱼雷,悄然潜行,终于抵达目标。
两天后,上级监管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在没有提前通知的情况下,直接进驻了圣玛丽精神病院。
同时抵达且还有那家收到邮件的媒体派出的暗访记者,病院表面平静的水面被彻底打破。
调查组的工作雷厉风行,他们直接封锁了仓库,调取了近五年的财务记录,捐赠清单和已故病人财产处理档案。
高文斌被要求暂停一切职务,配合调查,消息像野火般在病院内部蔓延。
护工们窃窃私语,病人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氛,变得格外躁动或沉默。
张松失去了往日的嚣张气焰,变得有些惶惶不安,他大概意识到,自己之前那些“帮忙”处理的“小事”,可能会带来大麻烦。
林莫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照常工作。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调查组需要时间核实证据,而高文斌绝不会坐以待毙。
果然,高文斌虽然被停职,却并未被限制自由。他动用了所有的人脉关系,开始了疯狂的自救和反击。
首先,是舆论的反扑,几乎在调查组进驻的同时,一些模糊指向林莫的流言开始在小范围内传播。
新来的幻医生“专业能力不足”、“与病人关系暧昧”,“因治疗方案被否决而对高副院长心怀不满”……
这些流言恶毒而精准,旨在抹黑林莫的动机和人品,将她的举报定性为私人报复。
紧接着,是来自行政层面的压力。一位与高文斌私交甚笃的上级领导,亲自给病院临时负责人打电话。
“关切”地询问调查进展,并暗示要“保护优秀干部的工作积极性”,“谨慎对待匿名举报,防止恶意中伤”。
与此同时,高文斌开始清理外围。他通过中间人,试图安抚甚至收买可能知情的关键人物,比如负责仓库管理的后勤人员,以及像张松这样知道他一些“小事”的护工。
洛言如同一个置身事外的观测者,冷静地记录着这一切。
高文斌的反击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可以说是他乐于见到的,这充分展示了权力体系在面临内部威胁时,那种根深蒂固的包庇本能和娴熟的卸责手段。
他看到林莫在流言中变得更加沉默,眼神却愈发坚定。
他看到张松在威逼和利诱下摇摆不定,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他还看到那位临时负责的副院长,在接到上级“关切”电话后露出的为难和犹豫。
人性的光谱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高文斌的狡诈与疯狂,幻莫的孤独与坚持,张松的懦弱与自私,管理层的圆滑与妥协……
“还不够。”洛言在心中低语。这些还不够将黑暗彻底暴露在阳光下。高文斌的反击虽然凶猛,却也只是困兽之斗。
他需要更强烈的催化剂,需要让这场风暴彻底失控,将所有人都卷入其中,逼出他们最本质的模样。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了躁动不安的张松身上,这个粗野、暴躁和内心充满不满又掌握着一些零碎秘密的护工,就像一颗不稳定的小型炸弹。
在高文斌试图“安抚”他的同时,恐惧和自保的本能,也可能驱使他做出更极端的选逢。
比如,为了撇清自己,主动向调查组“坦白”一些事情,甚至……扭曲一些事实。
洛言只需要一个微小的契机,轻轻拨动一下张松心中那根名为“恐惧”的弦。
机会出现在一次混乱的午餐时间,一个病人不小心打翻了餐盘,汤汁溅到了路过的张松身上。
本就心烦意乱的张松瞬间暴怒,一把将那个病人推搡在地,破口大骂。
周围的病人被吓得尖叫,场面一度混乱,洛言就在不远处。
他没有上前,只是用清晰而冰冷的声音,仿佛自言自语,却又恰好能让暴怒中的张松听到:“推卸责任……有时候比承担责任,死得更快。”
张松的骂声戛然而止,他猛地转过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盯住洛言,脸上闪过一丝惊疑和更深的恐惧。
他听懂了这句话的暗示,在高文斌倒台的风险面前,他这样的小角色,很可能成为被推出去顶罪的替罪羊……
洛言不再看他,低头默默吃饭,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
但种子已经种下,在极度的恐惧和自保的欲望驱使下,“张松会做出什么?是继续依附高文斌,赌他能度过难关?”
还是为了自保,主动咬出一些东西,甚至不惜夸大其词,以求“戴罪立功”?
洛言期待着张松的选择,无论哪种,都将给这场本就激烈的风暴,再增添一股毁灭性的力量。
山雨欲来风满楼,圣玛丽精神病院的每一个角落,都弥漫着末日降临般的不安。
而在这片混乱的中央,洛言安静地等待着,等待着他亲手引导的这出人性戏剧,迎来最高潮的篇章。
张松的恐惧,如同被洛言投入火星的汽油桶,瞬间爆燃。
洛言那句“推卸责任死得更快”的低语,在他混乱的脑海里不断回响,与他这些天目睹高文斌疯狂自救,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怨愤交织在一起。
他不想当替罪羊……他还有家要养,高文斌要是倒了,第一个被扔出去顶缸的,很可能就是他这种知道些边角料、又没什么背景的小角色……
求生的欲望压倒了对高文斌残存的畏惧,在极度恐慌中,一个念头疯狂滋生。
主动交代……抢在高文斌彻底把他当弃子之前,向调查组坦白,把自己摘出去……
于是,在调查组第二次约谈相关护工人员时,张松不再是之前那种闪烁其词、试图蒙混过关的态度。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开始“揭发”。
他不仅承认了自己曾按照高文斌的指示,“处理”过一些“不太重要”的病人私人物品,暗示其中包括可能值钱的旧物,还主动“补充”了许多细节。
比如高文斌如何暗示他忽略某些捐赠物资的清点,如何让他对某些已故病人的储物柜“加快清理速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