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交汇处的风,依旧带着惯有的凛冽,却比从前多了几分暖意。
曾经那间简陋的草棚所在之处,如今,那里立着一座更宽敞、更结实的新草棚。
草棚里,热气腾腾的大锅一字排开,左边是浓稠的肉粥,右边是炖得酥烂的菜汤,旁边的木案上堆着雪白的馒头和金黄的窝窝头,蒸腾的热气混着食物的香气,在棚外飘出老远。
此刻,草棚前早已排起了长龙。
有扛着矿镐刚下工的矿工,有风尘仆仆的魔族信使,有带着孩子的妇人,也有须发皆白的老人。
他们眼神里带着平和,甚至还能看到几分熟稔的笑意,偶尔互相打趣两句,等着领今日的吃食。
“刘大哥,今儿个看着气色不错啊,是不是家里那口子又给你加了餐?”
“嘿,还不是托帝婿和帝女的福,孩子们能吃饱,我这干活也有劲!”
人群里的议论声不大,却都离不开那两个名字。
如今的仙魔交汇处,谁不知道当初那个温和的“陈老板”,便是身负仙魔两族血脉的逸尘?
谁不知道那个总笑眯眯给大伙续凉茶、见了老人孩子格外耐心的“老板娘”,竟是高高在上的仙宫帝女清念璃?
谁又不知道帝婿与帝女情深意笃?
可这些身份的转变,在大伙儿眼里,远不如他们的所作所为来得真切。
这座草棚,便是逸尘和清念璃让人重建的。
每日里的吃食更是来得实在:仙宫调拨的精米白面、天华剑府送来的干货药材自不必说,南冥那边捎来的深海鱼干和御寒兽皮也堆了半间屋;更难得的是,草棚旁边还新搭了两间宽敞的竹屋,竟是书院请了几位老先生来,开了间免费学堂——凡界矿工的娃、魔族信使的幼子,只要愿意来,都能跟着先生念书识字,笔墨纸砚全由书院供给。
除了各方调拨的物资,二人还特意托人收了仙魔交汇处猎户们打来的新鲜野味,又从凡界采买了当季的蔬果杂粮,样样新鲜丰盛。
草棚里有专人打理,热气腾腾的粥饭、刚出锅的馒头分文不取,谁来都能敞开了吃。
“来,大娘,您慢着点。”
草棚里,清念璃正穿着一身素净的布裙,挽着袖子给排队的老人盛粥。她眉眼弯弯,笑容温和,手里的木勺稳稳当当,给老人的碗里多舀了两大块炖得软烂的肉块。
“您家那小孙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得多吃点荤腥。”她一边说着,又拿起两块肉干塞进老人手里的布包里,“这个也拿着,让孩子当零嘴。”
“哎哎,多谢帝女殿下,多谢殿下……”
“快别叫殿下了,叫我念璃就好。”
清念璃笑着摆了摆手,目光落在老人身后的孩童身上,那孩子正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看她,她伸手揉了揉孩子的头顶,“小家伙,“下次来领吃食,别让奶奶再跑这一趟了,”
她眼底漾着笑意,语气里带着几分期许,“你是小小男子汉了,该学着照顾奶奶才是。要是做到了,下次来我这儿,给你留最大块的糖糕当奖赏,好不好?”
孩童眼睛一亮,用力挺了挺小胸脯,脆生生地应道:“好!我能行!谢谢念璃姐姐!”
不远处,几个穿着仙宫服饰的女仙也在忙碌着。她们动作麻利地分发馒头,给孩子们递上干净的水囊,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见懈怠。
这些都是仙宫在交汇处分舵的仙子,起初来的时候还有些拘谨,如今早已和这里的人们熟络起来,偶尔还会学着他们的腔调说几句玩笑话。
“李婶,您这布包洗得真干净。”
一个圆脸仙子笑着接过妇人递来的空碗,麻利地盛上菜汤,“家里那口子的伤好些了吗?上次给您的药膏管用不?”
李婶就是当年那个抱着孩子被姬长风威胁的妇人,如今她脸上早已没了当年的怯懦,笑着回道:“好多啦,多亏了仙子你给的药膏,现在能干些轻活了。说起来,还是得谢谢帝女和帝婿,不仅给我们吃食,还想着我们这些人的病痛……”
她的话道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当初逸尘的身份暴露时,大伙儿虽感念他的恩情,心里难免有些嘀咕——仙魔之子,那可是传说中能掀起腥风血雨的存在。
可后来呢?他成了仙宫帝婿,非但没忘了这里,反而把更多的照拂带到了这片土地。
没有高高在上的姿态,没有盛气凌人的指使,只有实实在在的帮助。
草棚里的吃食从未断过,冷了会加炭火,热了会备凉茶,谁家里有难处了,只要跟分舵的仙子说一声,总能得到妥善的安置。
逸尘和清念璃偶尔会来,每次都穿着简单的衣袍,跟大伙儿坐在草棚下聊天,问矿工们的收成,听信使们讲外面的见闻,还会和以前一样教他们一些法术,就像从前那个“陈老板”和“老板娘”从未离开过。
“念璃,这边的粥快没了,我再去抬一桶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逸尘提着两桶刚熬好的肉粥从后面走来,额角带着薄汗,却笑得温和。
“慢点,别急。”清念璃抬头看他,眼里满是笑意。
排队的人们纷纷跟他打招呼:“帝婿来啦!”
“帝婿,今儿这粥熬得真香!”
逸尘笑着一一应下,将粥桶放下时,还不忘对旁边一个魔族小信使说:“上次你说想学的那招剑法,我写在纸上了,就放在抽屉里,等会你可自行去取。”
小信使眼睛一亮,连忙道谢:“谢谢帝婿!”
草棚外的风刚卷过一阵新米的香气,就见一道水蓝色身影大步流星地走来。
“帝婿帝女忙着呢?”
逸尘正帮着女仙们抬刚蒸好的馒头屉,闻声回头,见是龙妙心,忙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龙姑娘。这些日子琐事缠身,倒是怠慢了你,实在抱歉。”
“哪儿的话。”龙妙心摆摆手,指节敲了敲怀里抱着的长布包,布面下隐约透着冷冽的金属光泽,“你们刚订完亲,正是忙的时候。再说章余那小子和你那位表姐,天天拉着我玩,这段时间也转遍了神州仙山、九天云海,该见的都见了,也算没白来这一趟。”
她把布包往逸尘怀里一塞,眼底闪着几分得意:“喏,剑好了,自己看看。”
逸尘双手接过,指尖刚触到布面就觉一股熟悉的灵力在掌心流转。
璃尘剑的温润、叱风剑的沉凝,还有渡厄剑的锐劲,三股灵蕴竟像融在一处的溪流,彼此缠绕又各显锋芒。
他轻轻掀开布角,拔出宝剑,一道清冽的银光骤然亮起,剑身倒映着草棚的炊烟与排队人群的笑影,剑脊上隐约可见三道交织的纹路,正是三柄旧剑的灵纹所化。
而在靠近剑柄的位置,“璃尘”二字被细细镌刻着,旧名未改,新魂已生,仿佛在说:那些陪你走过风雨的过往,从未被丢弃,只是以更坚韧的姿态,护你走向更远的路。
“这剑……”
逸尘指尖抚过剑身,感受着由内而外奔涌的力量,既有璃尘剑与他心神相通的默契,又有叱风断剑沉淀的战魂,更兼渡厄剑的中庸,三剑的优点竟被完美揉在了一起。
“费了姥姥劲才成的。”
龙妙心语气里带着点邀功的意味,“叱风的战魂太倔,渡厄的灵识太傲,跟你那璃尘剑磨了足足半月才肯相融。好在老娘手段硬,最后往炉里扔了不少稀有材料,才算把这仨犟种摁在了一块儿。”
逸尘忙将剑收入虚鼎,对着龙妙心深深一揖:“这份情谊,铭记在心。”
“少来这套虚的。”龙妙心摆了摆手,“我也该回灵妖之域了。”
“不再住些日子?”
“住啥?都在仙宫白吃白喝快一个月了,脸皮再厚也得有个限度。”龙妙心咧嘴一笑,“不过说真的,你们仙宫的‘玉液琼浆’是真对味,比灵妖域的野酒顺多了。”
清念璃笑着对旁边的女仙道:“去取几坛玉液琼浆,再备些下酒的灵果脆枣,给龙姐姐带上。”
“那感情好啊!”
龙妙心眼睛一亮,毫不客气地应下,又拍了拍逸尘的肩膀,“有空了记得来灵妖域看我,多带点话本子。”
逸尘失笑:“一定。”
女仙很快提着酒坛和食盒过来,龙妙心接过就往背上一甩,大步流星地往山道走去,走了几步又回头喊:“新剑记得多喂点灵力,别让它觉得受了冷落!”
话音落时,身影已消失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