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卷:秘宝迷踪 第105章:染坊证物
兴庆府的三更天,更夫的梆子声刚过,染绯坊后巷的阴影便被两道急促的脚步声划破。刘三背着个半人高的樟木箱子,箱身贴着他佝偻的脊背,锁扣碰撞的轻响被他用粗布袖口死死捂住,指缝间渗出的茜草汁在青砖上拖出暗红的痕迹,像条在夜色中挣扎的血蛇,蜿蜒着往巷口延伸。他的裤脚沾着染坊后院的草屑,每走一步,箱里的硬物就硌得他后腰生疼,让他忍不住龇牙咧嘴。
“快点,慧能师父的弟子寅时一到就要来取海宝塔寺的供奉,误了时辰,总镖头饶不了我们!”云中子压低声音,青衫下摆扫过墙角的茜草堆,带起阵酸涩的草木气,混着夜间的露水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他手里攥着块染血的绸缎,缎面上绣着的半朵莲花被暗褐色血渍糊了大半——正是梅娜倒在绣架旁时紧攥的那块,布料边缘还留着被指甲掐出的褶皱,纤维都被揉得变形,可见当时她有多用力。
刘三咽了口唾沫,喉结在夜色中滚动,将樟木箱子往墙根挪了挪,箱底与青砖摩擦发出“刺啦”的轻响,惊得他立刻屏住呼吸。箱子里的流沙国弯刀正硌着他的腰,刀鞘上的狼头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像是活过来一般,冰冷的金属触感透过粗布衣衫渗进来,让他瞬间想起今早收拾染坊时,梅娜圆睁的双眼——瞳孔里还映着染架的影子,仿佛至死都没明白为何会遭此横祸。“总镖头说……这刀上的血不用擦?”他的声音发颤,尾音都在抖,靴底无意识地碾过地上的香灰,那是云中子特意从海宝塔寺后门扫来的,还带着佛堂檀香的余味。
“擦了就不像真的了,要的就是这股血腥味,才能让海宝塔寺的和尚信以为真。”云中子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层层打开,里面是截三寸长的狼尾穗,穗子上的绒毛沾着些银灰色粉末——那是昨日在镖局宴席上,他趁孟露桥抚笛时,用细银针偷偷刮下的笛身镀层,当时孟露桥正与别穆尔谈事,没注意到这小动作。“把这玩意儿塞进‘迎客来’客栈的窗缝,再把箱子藏进后院柴房。”他指了指巷口停着的马车,车辕上缠着块黑布,“慧能的弟子明心会‘恰好’路过客栈,到时候这些‘证物’自然会被他发现,不用我们多费口舌。”
“迎客来”客栈的掌柜早已被张漠沙用五十两银子买通,此刻正支着脑袋在柜台打盹,怀里揣着的银子沉甸甸的,硌得他胸口发闷,却舍不得松手。刘三顺着客栈后院的排水管往上爬,生锈的铁管在他掌心留下一道道红痕,瓦片在脚下发出细碎的呻吟,像怕被人发现似的。柴房的门虚掩着,里面堆着半垛干草,草叶上还沾着去年的麦芒,他费力地将樟木箱子塞进草垛深处,刀鞘上未干的血痂蹭在草叶上,洇出点点暗红,像草垛上开了朵诡异的花。
上房的窗棂有道指宽的裂缝,正好能塞进那截狼尾穗。刘三踮着脚往里看,月光透过窗纸照在床榻上,青色被褥叠得整整齐齐,却在枕头下露出一角素色手帕——那是孟露桥前日落下的,张漠沙特意让人洗干净送回来,就是为了让证物显得更“真实”。他刚把狼尾穗塞进裂缝,就听见院外传来马蹄声,夹杂着僧人的诵经声,声调平缓,正是海宝塔寺僧人特有的唱腔。
“是海宝塔寺的送供车!再磨蹭就被发现了!”云中子在墙下低喝,声音里带着急不可耐。刘三慌得差点从墙上摔下来,双手紧紧抓住排水管往下滑,后腰被墙砖凸起处磕得生疼,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出声。樟木箱子在草垛里被碰得微微晃动,锁扣发出“咔哒”的闷响,像一声垂死的叹息,消散在寂静的夜色里。
慧能师父的弟子明心正赶着辆骡车往寺里送供品,车上装着香油、酥饼和新鲜的瓜果,车轱辘碾过客栈门前的石板路,忽然被块松动的青砖绊了下,车里的酥饼盒子晃了晃,差点翻倒。他下车挪砖时,鼻尖突然钻进股奇异的气味——是茜草特有的涩香,混着淡淡的血腥气,与昨日在染绯坊勘查时闻到的一模一样,让他瞬间警觉起来。
“师父说过,染绯坊的茜草是平夏部特有的品种,颜色比寻常茜草更艳,气味也更浓。”明心皱着眉四处张望,目光扫过客栈后院的柴房,草垛缝隙里露出的樟木箱子角,在月光下泛着暗沉的光,与周围的干草格格不入。他提起灯笼走过去,橘黄色的光透过灯罩,照亮了草叶上的暗红血点,那些血点已经半干,边缘卷着,像极了染绯坊地面的血迹。
“谁在里面?出来!”明心的戒刀出鞘时发出清越的龙吟,刀刃在灯笼光下泛着冷光,映得他眼底满是警惕。柴房里空无一人,只有那只樟木箱子静静躺在草垛里,锁扣上沾着的青灰色香灰,与海宝塔寺佛堂香炉里的香灰分毫不差,连颗粒粗细都一样。他从腰间掏出把小铜刀,费力地撬开箱子的瞬间,倒吸了口冷气——流沙国弯刀的寒光映着灯笼的光晕,刀鞘上的狼头纹还凝着半干的血迹,旁边堆着的茜草染料装在陶罐里,颜色与染坊现场的染料完全相同,甚至连陶罐上的裂纹都像是同一个工匠烧制的。
“明心师弟!供品送到了吗?法师还在等呢!”远处传来慧能的声音,他带着两个武僧正在巡查寺庙周边,脚步声在石板路上回响,越来越近。
明心抱着那截狼尾穗冲出来,指尖的银粉蹭在僧袍上,留下淡淡的痕迹:“师父!您快看这穗子!还有柴房里的刀!”他指着客栈上房窗棂裂缝里的狼尾穗,语气急切,“这银粉……我昨天在孟露桥的长笛上见过,他的笛身镀了层银,边缘正好少了块,和这穗子上的粉末颜色、质地都一样!”
慧能接过狼尾穗,放在鼻尖轻嗅,除了银粉的金属味,还有股淡淡的檀香——那是张漠沙镖队特有的熏香,用流沙国的柏木混合中原的沉香制成,气味独特,在兴庆府只有镖局的人会用。他望着柴房草垛里的樟木箱子,忽然想起张漠沙今早在禅房说的话:“孟露桥心思缜密,若要藏东西,定会选在自己住过的客栈,那里最容易被人忽略,也最容易让人相信是他留下的。”
“把这些东西都带回寺里,交给法师处置。”慧能的戒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语气不容置疑,“法师智慧过人,定能判断这些是不是孟露桥留下的。”他没注意到,樟木箱子的底部,沾着一片指甲盖大小的狼毒草叶子——那是张漠沙镖队马厩里常见的野草,用来防蛇虫,却只生长在流沙国叛徒的营地,寻常人家绝不会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