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内是另一番景象。血腥气混着劣质油脂燃烧的呛人味道，扑面而来。火光跳跃，将扭曲的人影投在粗糙的石壁上，放大了数倍，如同群魔乱舞。

更多的魔修从堡内深处涌出，挤满了前方的通道和两侧的阶梯。刀剑出鞘，魔光闪烁，惊疑、愤怒、贪婪、还有一丝难以掩饰的恐惧，在他们眼中交织。方才门口的异动和死寂，显然已经传了进来。

“怎么回事？” “门……门怎么没了？” “是他！那个戴面具的！” “杀了我们的人？找死！” “一起上！剁碎了他！”

嘈杂的咆哮声浪般涌来，伴随着兵刃的碰撞声和粗重的喘息。魔气因众人的情绪而躁动，变得更加污浊逼人。

我的脚步没有停顿。踏入堡门，踩在铺着兽皮和污血的地面上，继续向前。对于两侧和前方那密密麻麻、至少数十名的魔修，视若无睹。

《缄默心经》运转，“冰潭”微旋。神念却如同最精密的网，无声撒开，瞬间锁定了在场每一个魔修的气机强弱，功法属性，甚至情绪波动最剧烈之处。

最先忍不住的是三个手持鬼头刀、身材魁梧的壮汉，似乎是头目，皆有筑基初期修为。他们互视一眼，同时暴喝，挥刀扑上！刀身上腾起黑红色的血煞之气，带着刺鼻的腥风，力道刚猛，足以开碑裂石。

三把刀，分左、中、右三路，封死了我所有闪避空间。

我依旧前行。只是在刀锋及体的前一瞬，身形以一个微小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幅度，晃动了三次。

并非闪避刀锋。 而是……恰好切入他们三人因同时发力而产生的、那瞬息即逝的力道间隙之中。

如同游鱼滑过湍急的溪流中的三块石头缝隙。

三把刀带着凄厉的风声，擦着我的衣袍掠过，全部劈空！

而我的身影，已然从他们三人之间穿了过去。

三人因全力劈空，身形顿时失控前冲。

噗！噗！噗！

三声闷响几乎同时响起。

左边壮汉的刀，因收势不住，狠狠劈进了中间壮汉的脖颈，几乎将整个脑袋剁下来！

中间壮汉失控前冲的刀，则毫无阻碍地捅穿了右边壮汉的心窝！

右边壮汉踉跄侧倒，手中的刀向上扬起，恰好划开了左边壮汉的喉咙！

血泉喷涌，溅湿了旁边魔修一脸。

三个筑基魔修，轰然倒地，彼此成了对方的索命无常。至死，眼中都残留着难以置信的惊愕和茫然。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诡异。

周围的魔修们甚至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看到三位头目扑上去，然后就像中了邪一样互相砍杀，瞬间毙命！

短暂的死寂。

随即是更大的骚动和恐惧！

“妖法！是妖法！” “他…他不是人！” “快！用法术！远程轰杀他！”

恐慌像瘟疫般蔓延。后面的魔修开始疯狂掐诀，凝聚火球、冰锥、风刃，或者掏出符箓、毒囊，一股脑地向前砸来！他们不敢再近身！

霎时间，五颜六色、光芒各异的低阶法术和杂物，如同暴雨般向我倾泻。

我脚步依旧未停。

《噬影剑诀》·寂灭场。

意念微动，周身三丈之内，仿佛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绝对寂灭的力场。

所有闯入这个力场的法术，无论火球、冰锥、风刃，其内部维系形态、驱动能量的那一丝灵力或神念，在进入的瞬间，便被无声无息地湮灭、吞噬。

火球无声熄灭，变成一缕青烟。 冰锥骤然融化，滴落几滴冷水。 风刃消散于无形，仿佛从未出现。 那些符箓光芒刚亮起就黯淡，变成废纸飘落。毒囊在半空莫名破裂，毒粉却凝而不散，反而被一股无形之力倒卷而回，扑向它们的主人。

噗通！噗通！

惨叫声、咳嗽声、倒地声此起彼伏。那些试图远程攻击的魔修，反而被自己失控的法术或倒卷的毒粉所伤，瞬间倒下一片。

混乱加剧。

我就在这片混乱中，平稳地向前走着。所过之处，魔修们如同被无形的镰刀收割，以各种离奇的方式倒下。有心脉骤停，有神魂溃散，有被同伴误杀，有被自己的法术反噬……

没有惨叫能持续超过一息。 没有攻击能触及我衣角分毫。 甚至，没有一滴血，能溅到我的靴子上。

纯粹的、高效的、冰冷的死亡。

终于，剩下的魔修彻底崩溃了。他们看着那个戴着铁面、如同死神般无可阻挡的身影，看着身边同伴以各种无法理解的方式迅速死去，最后的勇气彻底瓦解。

“跑啊！” “魔鬼！他是魔鬼！” “饶命！大人饶命！”

哭喊声，求饶声，崩溃的尖叫声响成一片。他们扔下武器，如同无头苍蝇般向后疯狂逃窜，互相推搡踩踏。

我没有理会那些逃窜的杂兵。

我的目光，穿过混乱的人群，落在了通道尽头，一个试图悄悄溜向侧门的身影。

那人穿着明显比其他魔修华贵的黑袍，腰间挂着储物袋，修为在筑基后期左右，脸色惨白，浑身抖得如同筛糠。正是刚才在城头叫嚣，后来见势不妙偷偷溜下来的那个竹竿魔修的小头目。

他感受到了我的目光，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冻住，再也不敢动弹分毫。裤裆处迅速湿了一片，骚臭的气味弥漫开来。

我一步迈出。

缩地。

身形模糊，再清晰时，已然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噗通一声瘫软在地，磕头如捣蒜，牙齿咯咯作响，话都说不完整：“饶…饶命…上仙…饶命…小的…小的有眼不识泰山…饶…”

我低头，看着脚下这摊烂泥。

铁面下的目光，冰冷无波。

终于，开口。

声音透过铁面，低沉、淡漠，不带丝毫情绪，却如同寒冰刺入他的灵魂。

“带路。”

“去万血窟。”

那魔修瘫在地上，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骚臭气混着此地原本就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作呕。他几乎是用爬的，手脚并用地转向堡内更深的方向，牙齿咯咯作响，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饶命”和“这边”。

我跟随在他身后。步伐不快，却带着一种无可抗拒的压迫感。每一步落下，都让那带路的魔修浑身剧烈一颤，仿佛踩在他的心脏上。

黑煞堡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加庞大和扭曲。通道并非笔直，而是蜿蜒向下，如同钻入山腹的巨虫巢穴。石壁逐渐变成了暗红色，仿佛被鲜血浸泡了千万年，湿滑粘腻，散发出更浓烈的腐臭。空气中开始弥漫起淡淡的血雾，吸入口鼻有种铁锈般的甜腥味。耳边开始出现隐约的、若有若无的哀嚎和呓语，直接钻入脑海，试图扰乱心神。

但对《缄默心经》运转下的我而言，这些精神层面的侵蚀如同微风拂过冰面，留不下丝毫痕迹。“冰潭”依旧平稳旋转，将一切杂念、恶念尽数冻结、排斥。

越往深处走，灯光越发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石壁和地面缝隙中渗出的、幽暗的血色萤光。通道两侧开始出现一些粗糙的洞窟，里面堆放着白骨，或悬挂着风干的尸骸，有些甚至还在微微抽搐。这里是黑煞堡的核心区域，罪恶与污秽的沉淀之地。

前方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呼喝声。

显然，深处的魔修已经得到了警报，组织了新的防线。

通道尽头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巨大洞窟，像是一个集结的广场。数十名魔修严阵以待，修为明显比外面的杂兵高出一截，大多在炼气后期到筑基中期。他们组成了一个简陋却煞气腾腾的战阵，魔气连成一片，形成一道暗红色的、不断翻涌的光墙，堵死了去路。光墙上浮现出扭曲的痛苦人脸，发出无声的嘶嚎。

为首的是一个独眼壮汉，手持一柄门板大小的赤色巨斧，斧刃上沾着暗褐色的干涸血渍，气息凶悍，已达筑基巅峰。他看到带路魔修和我，独眼中闪过暴戾与惊疑。

“废物！”他先是对着带路的魔修怒吼一声，然后巨斧指向我，“就是你毁了堡门？装神弄鬼的东西！给老子跪下受死！”

他身后的魔修们齐声呐喊，魔阵光墙血光大盛，那嘶嚎的人脸仿佛要挣脱出来，威压陡增。带路的魔修吓得瘫软在地，屎尿齐流。

我的脚步依旧未停。

甚至没有去看那战阵，没有去看那独眼壮汉。

我的目光，越过了他们，投向了洞窟更深处。那里的血腥味和怨气更加凝实，几乎化为实质。那里，才是通往真正目标——万血窟的路径。

这些拦路的，不过是又一堆稍微结实点的……垃圾。

独眼壮汉见我被彻底无视，勃然大怒：“找死！血煞魔阵，碾碎他！”

轰！

那暗红色的光墙猛地向前推进，如同一面血肉磨盘，所过之处，连空气都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光墙上那些痛苦人脸尖啸着扑出，张牙舞爪，足以撕碎筑基修士的神魂！

我停下了脚步。

终于，第一次，正眼看向了那碾压而来的血色魔阵，以及阵后那些面目狰狞、咆哮着的魔修。

然后。

开口。

声音透过铁面，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冰冷地回荡在洞窟中，压过了所有的咆哮和魔音的嘶嚎。

只有两个字。

“污秽。”

言出。

法随。

那两个字，仿佛蕴含着天地间至纯至净的审判法则，又像是绝对零度的寒风刮过。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没有耀眼刺目的光芒。

只有一种……彻底的“净化”。

那咆哮推进的血色光墙，在接触到那两个字蕴含的无形律动的瞬间，如同烈日下的冰雪，无声无息地、迅速地消融、瓦解！其上那些扭曲的痛苦人脸，仿佛得到了解脱，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随即化作缕缕青烟消散。

组成魔阵的数十名魔修，在同一时刻，身体猛地一僵！

他们脸上暴戾、凶狠、贪婪的表情瞬间凝固，然后如同褪色的画布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茫然和空白。他们体内修炼多年、与这魔窟同源的血煞魔气，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从内而外地、无可抑制地溃散、蒸发！

噗通！噗通！噗通！

如同被割倒的麦子，数十名魔修，包括那名筑基巅峰的独眼壮汉，眼神涣散，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气息全无。

他们的身上，没有任何外伤。甚至脸色都变得有些异样的“干净”，仿佛所有的污秽和罪恶都被那两个字从根源上彻底抹除。

只剩下最纯粹、最空洞的……死亡。

洞窟内，霎时间陷入一种诡异的死寂。

比之前的喧嚣和咆哮，更加令人窒息。

只有血雾依旧在缓缓飘动，石壁渗出的幽光明明灭灭。

那带路的魔修趴在地上，已经彻底傻了，连颤抖都忘记，眼睛瞪得几乎凸出眼眶，望着眼前这比最恐怖的噩梦还要离奇的景象，大脑一片空白。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那些倒毙的魔修，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甚至不值一提的小事。

脚步再次抬起，跨过那一地“干净”的尸体。

走向洞窟深处，那更加浓郁的黑暗与血腥。

身影即将没入黑暗前，微微一顿。

没有回头。

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是对那摊烂泥说的。

“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