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月之夜,天地无光。
浓重的乌云彻底遮蔽了星月,取而代之的是遮天蔽日的吸血蝠群,它们发出的超声波汇聚成令人心烦意乱的噪音浪潮。公寓结界之外,黑压压地矗立着来自七大暗夜部族的精锐,肃杀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该隐之影悬浮于军阵最前方,他身披仿佛由永恒黑暗织就的长袍,手中握着一柄扭曲的骨杖。在他身后,一口由十万怨魂哀嚎、压缩、凝聚而成的巨大黑色古钟——“破妄之钟”缓缓旋转,钟声未响,已散发出足以剥离血脉、粉碎神格的恐怖波动。
他猩红的目光穿透结界,死死锁定站在公寓楼顶的陈凡,声音如同万年寒冰:
“陈凡!你身为驿站继承者,却自甘堕落,纵容杂血,包庇叛族之徒!你已非人非神,不过是一介规则的破坏者!今夜,我便以最纯正、最高贵的血族之怒,洗清你这座藏污纳垢的驿站,重铸秩序!”
话音未落,他骨杖挥下!其身后七位部族首领同时发力,七道粗壮无比、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暗红血柱冲天而起,如同七柄巨矛,狠狠撞向神魔公寓的结界!
“轰——!!!”
结界剧烈震荡,表面的符文明灭不定,仿佛随时都会破碎。
楼顶,陈凡左臂的承渊臂铠发出不堪重负的剧烈震颤与嗡鸣。小灵的虚影浮现,语气凝重:“房东,对方能量强度超乎预估,破妄之钟对非纯粹规则具有极强的瓦解特性。仅靠现有物理及能量防御体系,预计最多支撑三波同等强度的冲击。”
然而,陈凡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露出一个近乎狂放的笑容:“防守?小灵,你跟了我这么久,什么时候见过我只挨打不还手?他们讲血脉,讲纯净,讲秩序?好!那我就跟他们讲讲,什么叫做——‘家’的力量!”
他猛地一把撕开胸前的衣襟,露出的并非健硕的胸膛,而是那颗在规则与愿力淬炼下,与公寓同频跳动的心脏投影!他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划破心口位置的皮肤,一滴蕴含着自身最本源意志、与所有住户信念相连的赤金色心头血,被他逼出,精准地洒在承渊臂铠那最深的一道裂缝之中!
“嗡——!!!”
仿佛沉睡的巨兽被彻底唤醒!承渊臂铠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光芒!原本只是护臂形态的它,结构彻底分解、重组!那滴心头血如同最好的催化剂,瞬间激活了烙印在臂铠深处、与每一位住户相连的无形契约!
唰!唰!唰!
心形护盾的背面,那如同星辰般铭刻的百名住户姓名,逐一亮起!苏璃烟的粉霞狐火、敖冰月的冰蓝龙鳞之光、雅典娜的湛蓝智慧星辉、月读的纯净银月之华、老柱的厚重碑灵之气、铁脊虎卫的庚金煞气……甚至包括林小雅那微弱却坚韧的人类愿力、小桃小椒纯净的感激之念……所有住户的力量属性与信念,无论强弱,无论种族,此刻百川归海,通过《心愿保险》构建的网络,毫无保留地注入其中!
心盾·归家,完全形态,降临!
盾牌正面,那个巨大的“住”字,不再是冰冷的符文,而是如同万家灯火同时点亮,散发出温暖、坚定、包容一切的光芒!盾牌背面,百名住户的名字如同活了过来,围绕着中心缓缓流转,形成一个完美的、生生不息的循环!
“弗拉德!”陈凡声如雷霆,响彻夜空,“你不是一直想看看真正的太阳吗?今天房东我大方一次,借你半个世界的天光当灯泡!月咏!助他一臂之力!”
“明白!”月咏早已准备多时,她闭上双眼,颈间的胎记与弗拉德手臂上的符文同时亮起!她全力激发体内的“暗月之力”,那并非毁灭,而是月之暗面所代表的“庇护”与“承载”!
陈凡同时启动最高级别的【住户联动协议】,以公寓规则为桥梁,强行将月咏的“暗月庇护”与弗拉德的“暮血神格”链接在一起!
嗡——!
一股奇异的、前所未有的法则波动以两人为中心扩散开来!一道横贯整个天际的巨大光幕骤然展开!它既不是灼热的白昼,也不是死寂的永夜,而是如同黄昏时分,光与影完美交织、彼此包容的奇妙领域——黄昏之幕!
这领域甫一出现,便产生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所有冲入“黄昏之幕”范围内的纯血血族,立刻发出了凄厉的惨叫!他们体内的能量,习惯于极致的黑暗,此刻在这光暗平衡的领域中瞬间失控、冲突,如同水火相激,一个个如同下饺子般从空中坠落,痛苦地蜷缩在地。而反观弗拉德,以及少数几个内心并不排斥光明、血脉中带有微弱其他因子的混血成员,却在这片领域中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舒适与安宁!
该隐之影看到自己麾下的精锐瞬间溃败大半,怒极反笑,声音中充满了癫狂:“荒天下之大谬!世界的秩序,永恒的真理,岂能由你们这些血脉不纯的杂种来制定?!”
他彻底疯狂,高举骨杖,就要不顾一切地引爆那悬浮在半空、极不稳定的“永昼之核”,企图来个玉石俱焚!
“住手!该隐!你看看你都成了什么样子!”
一个苍老、疲惫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如同穿越了时空,从弗拉德古堡的方向传来。那是日晷老人,另一位隐居的古老血族。
“你难道已经彻底忘记了我们成为‘夜之子’时,在月神像前立下的最初誓言了吗?!”日晷老人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我们选择拥抱长夜,不是为了永远躲在阴影里诅咒光明!是为了守护!守护那些无法在炽烈阳光下生存的同胞!守护那些被光明所伤、流离失所的弱小生灵!我们的力量,是用来庇护,不是用来毁灭的!”
这声质问,如同惊雷,狠狠劈在该隐之影的心头!他高举骨杖的动作猛地一滞,脸上那副象征着绝对冷酷的面具,“咔嚓”一声,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之下,那双充满了偏执与疯狂的眼睛里,竟闪过了一丝极其短暂、却无比深刻的……迷茫与痛苦。
尘封的记忆被强行撬开了一角——曾几何时,他也曾是月神最忠诚的守望者之一,直到那场突如其来的“日蚀之灾”,他眼睁睁看着毕生所爱在扭曲的光辉中化为灰烬……从那一天起,守护变成了憎恨,包容变成了极端。
战斗,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戛然而止。狂热的氛围如同被泼了一盆冰水。
陈凡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缓步从楼顶走下,穿过自动分开的结界,来到呆立当场的该隐之影面前。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打印出来的、格式标准的缴费单。
“咳,”陈凡清了清嗓子,用一种社区工作人员调解邻里纠纷的语气说道,“各位大老远组团来我这儿‘交流’,也挺不容易的。不过,未经许可,擅自动用大规模能量冲击本公寓结界,按照《神魔公寓外来访客管理暂行条例》及《能源损耗补偿办法》,这个电费得按商业用电的双倍收取。另外,你们刚才掉下来砸坏的那片草坪和几株灵植,属于破坏绿化,得额外罚款。”
他一边说,一边熟练地将那张缴费单,“啪”地一声,贴在了该隐之影那冰冷坚硬的胸甲上。
“顺便提醒一句,”陈凡转身,背对着依旧处于懵逼状态的纯血大军,挥了挥手,“下次要是还想来‘交流’或者‘闹事’,记得提前三个工作日,通过官方渠道预约,办理临时访客证。无证闯岗,罚款更重。”
说完,他不再理会身后那群怀疑人生的吸血鬼,走到因为力量透支而脸色苍白、几乎站立不稳的弗拉德面前,伸手扶住了他。
“行了,别硬撑了。”陈凡的语气恢复了平时的随意,“走吧,今天算你正式入住的第一天,食堂应该留了饭,听说今晚有特供的龙血旺……哦不对,是番茄牛腩煲。”
此时,东方的天际,已经泛起了一丝鱼肚白。黎明将至。
弗拉德在陈凡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向着公寓大门,向着那片逐渐亮起的天空,迈出了第一步。
第一缕金色的晨曦,如同温柔的纱巾,轻轻洒落在他苍白的皮肤和漆黑的衣袍上。
没有灼痛,没有青烟,没有诅咒的反噬。
只有……一种他渴望了无数岁月、几乎以为只是奢望的……温暖。
纯粹的,包容的,属于“家”的温暖。
弗拉德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他挣脱陈凡的搀扶,猛地转过身,面向陈凡,用最古老、最庄重的血族礼仪,单膝跪地。他抬起头,血红色的瞳孔中,不再有阴郁与挣扎,只有一片清澈的、如同找到归途旅人的坚定。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同誓言,回荡在晨光之中:
“房东大人……从今往后,我,弗拉德三世,暮血之身的每一滴血,皆为您所守护的这座驿站而流!至死方休!”
而在远处,那片因为战斗而变得狼藉的废墟角落,一只原本以阴影能量为食的噬影鼠,正小心翼翼地啃食着那些残留的、失去活性的“影之种”碎片。它偶尔抬起头,望向那栋在晨曦中散发着温暖光芒的公寓楼,小小的眼睛里,竟闪过一丝如同人类般的感激与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