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结界”并非永恒的囚笼,而是墨铭意志与能量的延伸。维持它,如同在虚空中托举一座不断增重的山峦。
他能感受到结界内那些意识体的挣扎,如同落入蛛网的飞虫,每一次震颤都通过无形的丝线传递回来,消耗着他的心力。
断刃带领的净化小组毕竟是精锐,在绝对寂静的初期恐慌后,他们依靠植入体内的生物钟和残存的肌肉记忆,试图以最基础的战术动作互相靠拢。
没有声音,没有清晰的视觉,但他们还能触碰,指尖在虚空中摸索,战靴在失去实感的地面上试探性地移动。
墨铭的眉心微微蹙起,他“看”到结界内,那些代表入侵者的光点,正以一种笨拙却坚定的方式,缓慢地重新建立连接,不能让他们形成合力。
他深吸一口气,那口气息冰冷如刃,刮过肺叶。他将部分意识沉入结界,不再是维持其存在,而是开始“塑造”它。
对那名被锄头划破防护服的队员,墨铭在他感知的虚空中,具象化了伤口的感受。
不是疼痛,而是亿万只冰冷细小的虫豸正从破口钻入,沿着血管向心脏爬行且令人癫狂的麻痒与寒意。
那队员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手指疯狂抓挠着手臂,即使抓得血肉模糊也毫无知觉,只在意识中与那无形的虫群搏斗。
对那名撞坏了声波发射器的队员,墨铭放大了他内心深处对“失效装备”的焦虑。
在他失去感官的世界里,那台损坏的装置开始发出只有他能“听”见,尖锐到撕裂灵魂的警报,并且这警报声与他的心跳绑定,心跳越快,警报越凄厉,逼得他几乎要崩溃自残。
分化,折磨,从内部瓦解……
然而,断刃的意识光点依旧稳固,甚至比之前更加凝聚。
他在适应,在分析……墨铭能感觉到,一股锐利如探针的意志正在尝试刺探结界的边界,寻找规律,寻找弱点……这个人,是核心。
墨铭将更多的注意力投向断刃,他不再制造幻觉,而是将断刃意识中最深刻且属于战士的本能。
对威胁的直觉和对环境的判断,扭曲、倒错,让他感觉坚实的脚下是万丈深渊,让他感觉安全的队友方位潜藏着致命的杀机,让他每一次理性的战术决策,都引向更深的混乱和孤立。
断刃的动作明显变得迟疑和矛盾,他挥拳砸向看似空无一物的前方,又猛地缩回伸向队友的手。
他的意志依旧在抵抗,但身体的本能反应已经在墨铭的引导下陷入混乱,就在墨铭集中精力对付断刃,结界对其他人的压制稍有松懈的瞬间。
那名最初被墨铭重点折磨,感觉有虫豸钻入身体的队员,精神彻底崩溃了。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他残存的意识里只剩下一个疯狂的念头:“打破这该死的寂静!制造声音!任何声音!”
他猛地扯下了自己头盔侧面一个备用能源模块,用尽全身力气,将其狠狠砸向自己胸口的装甲……
“嗡!”
并非实际的声音,而是一股剧烈的能量波动,如同在死水中投入巨石,悍然冲击着“寂静结界”的稳定。
这模块内储存的高浓度能量在物理撞击下瞬间失衡,爆发出强烈的电磁脉冲和一道刺目的闪光……结界剧烈地扭曲和震荡。
墨铭如遭重击,脸色瞬间煞白,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维持结界的精神力被强行打断,反噬如同冰锥刺入大脑,咔嚓……仿佛玻璃破碎的脆响在意识层面回荡,“寂静结界”,破了……
现实的景象和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般涌入,细雨血腥味同伴倒在地上的身影,还有院内那个扶着墙壁,嘴角溢出一丝鲜血的瘦弱少年。
断刃半跪在地上,大口喘息,头盔下的眼神充满了血丝和劫后余生的惊悸,但更多的是一种被彻底激怒和冰冷的杀意。
他看清楚了,目标就在眼前……而且,他受伤了……
还能动的几名队员迅速聚拢到断刃身边,举起了手中的武器,锁定了院内的墨铭,形势瞬间逆转。
墨铭擦去嘴角的血迹,站直了身体,他的眼神依旧空洞,但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碎裂了,流淌出更加黑暗,更加决绝的寒意。
他看了一眼那个自爆能源模块,此刻已焦黑倒地的队员尸体,然后他的目光重新落回断刃等人身上。
他没有试图再次张开结界,也没有转身逃跑,他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
这一次,不再是隐晦的引导,不再是借助外物的暗示……他的指尖,对准了断刃。
一股无形无质却让在场所有幸存者灵魂战栗的“静默”,如同不断扩散的黑色潮汐,以墨铭为中心,弥漫开来。
这不是剥夺感官的结界,这是……湮灭。
断刃想要下令开火,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不是听觉上且而是他的声带。
他想要发出指令的“意念”,在形成的瞬间,就被那弥漫的“静默”吞噬、抹平了。
他扣动扳机的手指僵住了,不是无力,而是“扣动”这个动作所包含的“意图”,在产生的那一刻,便无声无息地消散。
他身边的队员也是如此,举着武器,却如同凝固的雕塑。
他们的思维在变得缓慢,空白……不是昏迷,而是构成“存在”的某种基础正在被剥离。
墨铭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灰败,生命力如同开闸的洪水般涌向指尖,维系着这超越之前所有尝试的、近乎规则层面的抹杀。
他在吞噬,吞噬声音,吞噬意图,吞噬动作,吞噬……“存在”本身。
这是他的沉默,最本质,最恐怖的形式,断刃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且源于生命本能的恐惧。
他看着那个少年,看着他指尖那片仿佛连接着终极虚无的黑暗,感觉自己正在被从这个世界上一笔一划地擦除。
雨,还在下……但在这片小小的院落内外,只剩下一种比死亡更彻底的。
无声之噬,正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