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意识即将被剧痛撕碎之际,他忽然想起《酒剑诀》第一式——醉斜柳。
“身如醉,剑如柳……”
李拙踉跄起身,脚步歪歪斜斜,像踩在云端,却又在剑气风暴中奇迹般保持平衡。右
手并指为剑,随意一挥,金黑龙影与赤焰同时脱体而出,化作一道三丈剑芒,斜斜斩
向断崖。
“嗤——”
坚硬如铁的崖壁被划出深深沟壑,碎石尚未落地,便被高温熔成赤红岩浆,顺着沟痕
流淌,像一条蜿蜒火蛇。剑芒余波所及,数十柄古剑同时折断,断口平滑如镜。
李拙保持着挥剑姿势,胸口剧烈起伏,汗水与血水混合,顺着下巴滴落,落在滚烫地
面,发出“嗤嗤”白烟。
风,停了。
剑冢归于死寂,唯有那柄黑金长剑,发出清越龙吟,自动离石,悬停在李拙面前,剑
尖轻点他眉心,似在确认主人。李拙抬手,握住剑柄。掌心伤口与剑柄裂缝完美贴
合,鲜血渗入,剑身光芒尽敛,化作朴实无华,却重若千钧。
“逆岳……”
他低念剑名,长剑颤鸣,似在回应。刹那间,李拙心中多出一幅画面:
苍茫战场,黑甲青年一剑劈开万丈山岳,对面青云旗帜灰飞烟灭。画面一闪而逝,却
深深烙入灵魂。那是逆岳前任主人的最后一战,也是破岳宗百年前的血债。
李拙收剑入鞘,才发现鞘是石质,粗糙沉重,背在背上像压了一座山。他转身,一步
步走出剑冢。所过之处,万剑低鸣,似在恭送,又似在告别。
盆地边缘,张醉仙倚树而立,眼里少有地露出欣慰。
“逆岳认主,破岳当兴。”
他抛来一壶温酒,李拙抬手接住,仰头灌下。辛辣酒液冲散口中血腥味,也压下逆骨
余痛。张醉仙拍拍徒弟肩膀,语气少有的郑重:
“从今日起,你背的不止是剑,还有破岳百口冤魂。记住,剑锋所问,皆是青云。”
李拙点头,背脊挺得笔直。月光洒下,少年影子被拉得老长,与背后石鞘重叠,像一
柄尚未完全出鞘的绝世神兵,锋芒暗敛,却已让夜色退避。
远处鸡鸣破晓,第一缕晨光落在剑冢。
断崖上,那行狂草在曦光中熠熠生辉,仿佛百年前的怒吼,终于等到回音。
李拙抬步,踏向破岳宗残殿,也踏向注定腥风血雨的明天。
第五章 回村
一 出山
黎明前的薄雾像一层轻纱,笼住破岳宗残殿。
李拙负剑下山,只背一只干瘪行囊——里面半块冷硬窝头、一壶竹叶青,外加那枚铜
铃“唤岳”。张醉仙倚在山门,醉眼微眯,既无嘱托,也不送行,只抬手掷出一句话:
“小子,记住——你现在是破岳宗真传首座,不是青云宗的弃徒。输了,别回来见
我。”
声音被山风撕得七零八落,却重重砸在少年心口。李拙没有回头,青衫猎猎,沿羊肠
小道疾掠,脚尖点过碎石,像一头潜行的幼豹。逆岳剑用破布缠了七八层,仍透出沉
沉威压,所过之处,林鸟噤声。
昨夜剑冢归来,他再度破境——练气七层。
体内赤焰真力与逆岳龙影初步融合,一经运转,经脉便发出低沉咆哮,仿佛有岩浆在
血管里奔腾。李拙却将气息压到最低,整个人像一把收入鞘中的剑,锋芒尽敛。他深
知,真正的第一战不在山门,而在山外那个曾把他踩在泥土里的小山村。
二 赵家村口
午后,烈日灼人。
赵家村口的打谷场聚集了不少佃户,正围着一辆鎏金马车指指点点。车帘半掀,露出
赵蓉儿满头珠翠,她手执团扇,正吩咐家丁发放“喜饼”——与刘云订婚的贺礼。
“听说刘家给了三品筑基丹作聘,赵家要飞黄腾达喽!”
“啧啧,当年那废物李拙还想高攀,真是蛤蟆想吃天鹅肉。”
议论声像苍蝇嗡嗡,钻进刚刚走近的青衫少年耳里。李拙站在人群最外圈,粗布斗笠
压得很低,遮住了眉眼神色。他肩上的破布长条引起几个孩童好奇,尾随指点:“大
哥哥,你背的是烧火棍吗?”
李拙笑而不语,只抬眼望向场中。
赵蓉儿一身绯红罗裙,鬓边金步摇晃得人眼花,却掩不住眉梢的骄矜。她脚边,刘云
负手而立,锦袍佩玉,练气七层的灵压有意无意外放,惊得佃户们连连后退,愈发显
得他鹤立鸡群。
三 龙形玉佩
“诸位父老,今日饼甜,可别噎着。”刘云朗声开口,声音灌注灵力,震得场上瞬间安
静。他抬手一掷,一袋灵砂落在石碾上,“我刘云承诺,下月带赵蓉儿进青云外门,
凡赵家亲戚,皆可免试做杂役,月领灵石三块!”
人群沸腾。
就在此时,一道清淡嗓音插入:“赵家的亲戚能做杂役,那赵家的债主,可否讨个公
道?”
声音不高,却像一把钝刀,将火热气氛生生劈开。众人回头,只见青衫少年摘下斗
笠,露出一张曾被嘲笑无数次的脸——黝黑,瘦削,唯独那双眼睛,沉静得吓人。
赵蓉儿愣住,团扇忘了摇。
刘云皱眉,旋即冷笑:“我道是谁,原来是被逐的废……”
“废”字未落,李拙袖袍一拂,石碾上的灵砂袋“嘭”地炸成齑粉,随风飘散。粉尘迷了
众人眼,也惊得刘云后退半步——练气七层!这废物竟与自己同境?
四 休书与玉佩
李拙不看刘云,只望向赵蓉儿,摊掌露出半块龙形玉佩。
“赵小姐,三年前你借婚约之名,拿走此佩,如今我来取回。”
赵蓉儿面色青白交错,忽地嗤笑:“一块破玉,也值得你显摆?还你!”她抬手去解腰
间香囊,却听“啪”一声脆响——李拙隔空一抓,玉佩自动脱手而飞,落入他掌心,速
度之快,无人看清。
玉佩归位,赤线闪了一闪,似在欢呼。
李拙收佩,声音平静得像陈述别人的事:“三年前,我代父送聘,你父亲口许诺‘赵家
女非我不嫁’。今日我来,只为两清:玉佩我带走,休书——你留着。”
他两指夹起那张曾按过他血印的纸,轻轻一抖,纸面化作漫天白蝶,纷纷扬扬落在赵
蓉儿脚边。刘云怒极,袖中灵力涌动,一步踏前:“找死!”
五 一招打脸
刘云并指为剑,直刺李拙咽喉,用的正是青云外门上乘武技《清风剑指》。灵力激
荡,卷起地面草屑,声势颇为骇人。
李拙不躲不闪,待指风逼至寸许,才微微侧身——那动作看似醉汉踉跄,却恰到好处
让过锋芒。下一瞬,他右手抬起,众人只觉眼一花,“啪!”清脆耳光声响彻谷场。
刘云身形旋转着飞出丈外,撞碎马车辕杆,锦袍半幅被剑气余波割成布蝶,嘴角鲜血
长流。
场上死一般寂静。
刘云挣扎爬起,恼羞成怒,翻手祭出低阶法器青木盾,灵光涌动,化作半人高屏障护
在身前,再次扑上。李拙叹息一声,反手抽出背后破布长条——布片寸寸碎裂,露出
黑金剑鞘,虽未出锋,剑意已如山岳倾压。
“斩。”
李拙轻吐一字,以鞘为剑,斜斜劈下。
没有绚烂灵光,只有一道金黑弧线闪过,青木盾“咔嚓”裂成两半,余势不止,将刘云
脚前地面犁出三丈长沟,碎石成粉。刘云面色惨白,双膝一软,扑通跪地,裤裆迅速
湿了一大片——竟被吓得失禁。
六 村民百态
佃户们噤若寒蝉,先前领喜饼的孩童吓得“哇”一声哭出来。
赵蓉儿浑身发抖,金步摇哗啦乱响,看向李拙的目光如同见鬼。
李拙收剑,目光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我李拙,生在赵家村,长在外
门,今日回来,只取旧物,不欠谁,也不饶谁。若再有人指我名嘲笑,这便是例
子。”
他抬脚欲走,忽然想起什么,回头对赵蓉儿淡淡一笑:“刘云能给你的,是青云外
门;我能给你的,只有回忆——好好留着。”
说罢,他负剑穿村而过,所至之处,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目光复杂,有敬畏,有懊
悔,更有隐藏不住的恐惧。
七 暗线
村口老槐树下,一个拄拐老妪眯眼目送青衫背影,低声喃喃:“龙纹现,逆骨醒,赵
家村怕是要变天喽……”
她颤巍巍掏出一块碎裂的青铜符,上面刻着与李拙玉佩如出一辙的龙尾。符片被风吹
得叮当响,像某种倒计时。
李拙并未走远。
出村三里,他拐进荒废土地庙,推开残破神龛,露出后面一条隐秘山道——那是通往
镇集的近路,也是王管事每次私运灵石的路线。
少年指尖轻抚剑鞘,眸光冷冽:
“下一个,该你了。”
夜风掠过庙前破幡,猎猎作响,仿佛替谁提前敲响丧钟。
远处,青云宗山影在月色下若隐若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尚不知獠牙已被人瞄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