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两个，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被吓到，或者感到不舒服？”

钱达峰坐回到自己的办公椅上，并挥手示意两名员工坐到沙发上。

“没事的，钱总，”齐承光率先回答，“我没什么不舒服的，也没有被吓到。”

钱达峰当即露出满意的表情，轻微地点头，随即把目光转向吴泽生。

“嗯……”

吴泽生略微犹豫一下，抬起手掌，用掌心抚摸几乎快要遮盖住喉结的肥厚下巴，脸上露出略微有些犹豫的表情。

“我目前……还好吧，也没有感到特别不舒服……只是感觉头又有一点疼……不过，在我们坐车从厂里赶回来之前，我已经吃过药，也在车上睡过一会儿……现在已经好转很多……”

“那就好。”

钱达峰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露出略微有些放松的神态，掏出自己的手机，把手机平放到办公桌的边缘位置。

“我已经给老于单独打过电话。他说，他正在带人仔细地检查那一副突然倒下的大脚手架。但是，他们目前也没弄明白，这副脚手架到底是怎么会突然断裂开、又突然倒下的。”

齐承光当即露出认真的神态。吴泽生也露出认真的表情，转过身，面向钱达峰，双手平放到自己的膝盖上。

“从底部的金属杆的裂口上面来看，脚手架很明显不是被砍断或者锯断的，”钱达峰继续说，“也没有人拥有大到能够直接掰断它的力气。而且，厂里的工人平时会定时地清理它，它也不可能是因为生锈或者受潮而导致断裂的。可如果要说它是被腐蚀导致断裂的话，现场又找不到能够腐蚀它的东西留下的痕迹。目前，老于和厂里的技术工人都找不出最合适的解释。”

齐承光完全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做出任何动作，只是露出认真而严肃的表情。他完全能够确定，在他目前能够接触到的所有人之内，没有人能够像他一样看到那些足以在现实世界中产生影响的怪异阴影，至少没有任何人明确地表现出自己能够看到它们、感受到它们的样子。因此，他肯定不能草率地对任何人说，他亲眼看到这场意外是由某种难以形容的神秘力量造成的。几乎不会有人会在空口无凭的情况下无条件地相信这样的话。

“不过，你们两个没有因此受伤，就是不幸中的万幸。”

钱达峰放慢语速，尽可能地把语气调整得更加平缓，脸上再次露出和蔼的表情。

“老于已经和我说过，每一件因为脚手架倒塌而损毁的货，他都会尽快安排按照数量来重新安排生产。而且，他们接下来也会优先生产我们的订单当中没生产完的那一部分，会尽最大可能地争取按时把我们的19号合同按照原先约定的时间发出去。你们要是真的在他们厂里面出点什么事，他绝对担不起这个责任。”

齐承光仍然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微低下头。他开始忍不住思考自己飞身冲上前并用全力扑倒吴泽生的情景。当时，他完全没有多想什么，只是凭借自己的本能向前冲上去。这一点，和他在小区里奋不顾身地向那个老太太和她的孙女扑上去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而且，这一次，他同样感觉到，那一股暂时难以形容的神秘力量同样对自己起到一种助推的作用。只不过，这一次，他的感觉是：自己的速度和肉体力量同时在这股力量的作用之下增强很多。因为，以他平时的肉体力量，几乎根本不可能推动体重几乎比他重一半的吴泽生的身躯，更不可能直接将吴泽生完全扑倒在地。更重要的是，他还能够隐约感觉到，在他冲向吴泽生的那一刻，他似乎能够跑得比上次扑向老太太和小女孩时更快一点。这很可能说明，这股力量对他的影响正在加深。只不过，这股力量很明显是不能被他自主控制的，至少目前不是。这也是他不由自主地对这一点感到担忧的原因。

“那……钱总，我们接下来什么时候再去祥发厂那边呢？”吴泽生忍不住开口，“我们上午刚从厂里回来的时候，于厂长他们没顾得上和我们说这一点……”

“他也没有立刻和我把这件事说清楚，”钱达峰突然加重语气，“他说，他们现在需要先把那些被脚手架砸坏、被桌子的碎片刮坏的产品数量全都统计出来，然后再重新核对一下他们原本安排好的生产计划，最后再给我们明确的答复。从目前来看，我们肯定是要在他们完成整个合同的生产之后再去一次的。但是，我们目前无法定下具体的时间。”

吴泽生当即露出有些泄气的表情，低下头，呼出一口沉重的气息，随即把头转向齐承光。

“那……照这么说，19号合同确实很可能延期发货？”齐承光缓慢地开口。

“从目前来看，确实很有可能会这样，”钱达峰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恐怕只能先让小韩尽可能地向客户解释，或者我亲自去对客户解释。如果客户能接受，那倒还好；如果客户不愿意接受，还要求索赔或者提出什么别的要求，那就一定会带来麻烦。这个合同能不能顺利地做成，关系到我们能不能取得这个客户的信任，也关系到我们能不能逐渐打开他们那一方面的销售渠道。”

吴泽生再次呼出一口粗重的气息，把脑袋埋得更低，随即轻轻地摇头。他当然也明白，在大多数情况下，除少部分较为通情达理的人之外，大多数客户都不会主动地考虑供货方自身出现的某些问题，更不会因为任何与他们自己无关的因素而主动让步。

“不过，你们不用担心什么，”钱达峰抬起双手，向前方做出摊开双手的动作，“无论这批货最后能不能按时完成生产、按时发货，也无论它到底能带给我们什么样的影响，你们都不需要因此而承担什么责任，更不会遭受什么损失。无论这个合同最后出什么事，都不是你们的责任。”

“好的，钱总。”齐承光率先点头。

“呼——那就好——”吴泽生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抬起手掌，抚摸自己的胸口和肚子。

钱达峰轻笑一下，把头转向自己的办公电脑，握住鼠标，打开自己的电子邮箱页面，连续打开自己刚刚收到的两封新邮件。他迅速地读完两封新邮件的内容，再打开自己的聊天软件页面，让几个发来新消息的账号的聊天窗口依次弹出来。随后，他不紧不慢地从办公椅上站起来，抬起手掌，拿起自己摆放在办公桌另外一侧的水杯。

“再过一会儿，小王应该就会从振明厂那边回来。小汤也会和机器人厂家那边派来的技术人员一起回来。等小施也过来之后，我们大家刚好可以一起听一听技术人员给我们讲这些机器人的工作原理、使用方法。这样的话，等到我们开始上传这些产品的简介、图片和视频的时候，我们就能够做到言之有物，而不至于只能说一些空泛的话。”

“啊？”吴泽生忍不住一愣，“钱总，施……施姐也对这些内容感兴趣吗？”

“她自己原本不是很懂这些，”钱达峰说，“但是，她儿子对这些事很感兴趣，对机器人组装、无人机的拼装和操控之类的事都很感兴趣。她肯定需要尽可能地和她儿子拥有足够多的共同语言啊。”

“哦……是这样啊……”

吴泽生站起身来，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抬起手掌，先拍打自己身上的衣服和裤子，再尽可能地把上衣往下拉，避免让自己的大肚子露出来。

齐承光也从沙发上站起来，嘴角轻微地向上一翘，露出带有几分尴尬的苦笑。从小到大，他总是会遇到感觉到自己和被迫共同相处的人没有共同语言的情况。而且，在这一类的情况下，几乎没有多少人会主动寻找自己可能和他存在的共同语言，更没有多少人会主动地来适应他、迎合他。即使是他主动地去迎合别人、适应别人，也往往很难带给他多少好处，甚至未必能够给他人带来足够的好印象。

不一会儿，齐承光和吴泽生便一同从经理室里走出来，并依次回到自己的工位上。两人先后重新打开电脑上的浏览器页面和聊天软件页面，进入工作状态。

紧接着，王腾飞的身影从大门之外显现出来。他不紧不慢地用门卡打开大门，走进办公室之内，先向刚刚把脑袋转过来的林子娴招手，随即举起自己拎在手上的塑料购物袋。装在购物袋里面的，是好几瓶刚刚从冰柜里拿出来不久的冰饮料。他快步走到紧挨在一起的工位的后方，从塑料袋里抽出两瓶饮料，把它们分别递给齐承光和吴泽生。

“谢啦。”

齐承光转过头，露出略显轻松的笑容，接过饮料瓶，扭开饮料瓶顶端的盖子，喝下一大口饮料。清爽而甜美的味道迅速地充满他的口腔。他满意地点头，把饮料瓶放回到自己手边，随即重新把目光转向电脑屏幕，再打开自己刚刚放到电脑桌面上的一个文件夹。存放在这个文件夹里面的，既有他拍摄下来的照片，也有他记录在手机上的文件。

“谢啦！”

吴泽生同样露出很满意的表情，用力点头，接过饮料瓶，奋力扭开瓶盖，连续喝下好几大口饮料，几乎只在一瞬间便把半瓶饮料喝进肚子里。他把饮料瓶往桌子上一放，抬起手掌，抚摸自己的肚子，从口中呼出一道沉重而悠长的气息，随后才把脑袋转向王腾飞的脸。

“你那边怎么样？一切都顺利吗？”

“挺顺利的啊！没出什么问题！”

王腾飞先露出有些轻松的表情，走到自己的工位上，先放下塑料袋，再从中拿出一瓶饮料，随即转动身躯，让自己身下的办公椅转向齐承光的方位。随后，他忍不住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略微弯下腰，让上半身向前倾斜，把脑袋靠近齐承光，双手紧紧地握住饮料瓶的边缘。

“哦，对啊……你们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怎么……放在仓库里面的脚手架……还能自己倒下啊？你们真的没事吗？”

“我们都没事，”齐承光当即果断地回答，并把目光投向吴泽生，“在脚手架倒下的时候，我们两个都及时地躲开，没有被直接砸到，也没有受伤。”

“啊……嗯，没错，是这样，”吴泽生注意到齐承光的眼神，随即连续点头，再次拿起饮料瓶，喝下一口饮料，“我们两个躲得挺及时，没被砸到。只不过，有一些货被砸坏了。于厂长说，他们会尽快安排重新生产。”

“那……脚手架到底是怎么倒下的？”王腾飞忍不住瞪大双眼，“总不能是被什么……无形的……超自然力量给弄断的吧？当时仓库里真的是没有其他任何人吗？只有你们两个？”

刚刚露出有些认真的表情的林子娴当即抬起头，再转过头，把目光投向王腾飞，差点把自己手边的鼠标碰翻到地上。坐在一旁的韩霜则完全没有任何反应，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

“是。当时，仓库里没有别人。本来厂里的刘师傅是要帮我们一起验货并核对数量的，但是，他打开仓库门之后，突然和我们说，他手头上还有别的事要做，让我们先自己进去。”齐承光用最简洁的方式回答。

“啊？”王腾飞一愣，“那……你们当时完全没有预料到吗？”

“没有，”齐承光回答，“我们进去的时候，脚手架表面完全没有任何断裂或者腐蚀的迹象。它就是竖立在墙边，完全没有要倒下来的迹象。我们都没有从它的表面看到任何裂纹或者腐蚀痕迹。”

“那……是怎么回事啊？总不会……真的是闹鬼吧？”

王腾飞露出带有几分迷惑的表情，一边摇头，一边摊开手掌。看到齐承光和吴泽生都没有再立刻回答什么，他便拿起饮料瓶，连续喝下两口饮料，随即重新转向自己工位上的办公电脑，把电脑打开。

“我们也不清楚。”

齐承光轻微地摇头，随即重新把目光投向电脑屏幕。

“鬼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吴泽生露出一副憋得难受、整个人几乎快要原地爆炸的表情，一把抓起饮料瓶，一口把剩下的饮料喝个精光，再一把将空出来的饮料瓶扔进垃圾桶里，转动肥硕的身躯，盯住电脑屏幕，几乎快要把他的那一张宽度和电脑屏幕差不多的脸塞进屏幕里面去。

“这件破事，差一点把我们俩都送进医院去！要不是我们躲得够快，你们现在都不一定还能看得到我们呢！”

齐承光和王腾飞同时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王腾飞露出的是尴尬的笑容，齐承光的脸上则只有尴尬。

林子娴当即把脑袋重新投向电脑屏幕，露出一副不愿意搭理吴泽生的话的神态。看上去显得有些刺眼的短视频画面开始从她放在一边的手机屏幕上显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