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市区,本该热闹,这是天经地义的常理;
但今日之闹市,尤其是某家商铺所在的一段街道,非是没有丝毫热闹之感,反倒给人以萧瑟、落魄。
“瞎瞅什么,闲杂人等一律退散!”
听着鹅毛高帽在前耀武扬威,派、特勒抬手作揖,“这位大兄,都是自己人——”
“自己人?”那鹅毛高帽高昂着的下巴微微压低,狐疑的目光打量起隔离带外几近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父子俩。
派、特勒赶忙从怀兜取出一物,翻弄开来递与前人,“喏,这是我的良民证,您请过目”。
待鹅毛高帽接过并粗略扫过,见良民证内标注的某一点,面容上便少去几分生疏、多出些许熟络,“哟,原来是奥古斯都商会的管事之一,还真是自己人”;
他将良民证颇为和气地递还给派、特勒之后,似是聊闲话般继续询问,“今个儿既不做礼拜、也不是什么庆典,瞧这也没什么热闹可看,你们两人来这,可是有何贵干?”
派、特勒在怀中又掏出另一物件,这回,并没交付鹅毛高帽,而是径直将印有文字一面、朝对方以供阅览:
“委任状;真相社查封之后,内部物件交由派、特勒全权处理……”
简单扫过,鹅毛高帽便已明白来龙去脉,不由分说就解除三人间的隔离设置,抬手请进,“果真自己人,还有委任书,莫怪”。
派、特勒似是相关事宜处理过不止一次,简单客套便往身后招手示意。
鹅毛高帽随之一看;
好么,除却紧跟着派、特勒一同行动的一人,远处的数辆骡马车旁也全都是帮衬的伙计;
见人头攒动,他面有难色地出声制止,“派、特勒管事,早没听说会来这么多人,是不是……?”
近在咫尺的派、特勒,袖口覆上鹅毛高帽的手心,显露出好一副和气生财的姿态,“圣、亚里士多德曾教导世人,‘既然没有明确的否定,那就是默认咯’”。
‘《导师、亚里士多德文选》当中有这话?’鹅毛高帽正拧眉思索间,顿觉手心微凉,似有一硬物硌手;
他暗自掂量斤两,一抬眼与派、特勒目光交汇,心下大定,‘不愧是奥古斯都商会的管事之一’。
正所谓,拿人钱财、予人消灾;
眼下,对方手中有着合情合理合法规的委任书,只不过是帮工的伙计数目多上些,倒也算不得出格。
基于上述缘故,鹅毛高帽眨动几下眼皮,隐晦地将对方的好意笑纳,便倍感亲切地道过一声,“都是自己人,还这么客气”;
没给派、特勒留出再多寒暄的空隙,他朝着门口两立的下属们吩咐一声,“小的们,今天天气不错,头儿带你们听小曲去!”
众所周知,站岗是个苦差事;
哪怕几人干的活儿,只是封锁一家店铺,无需过多劳神;
但,总归要让两条腿受苦不是?
一听得小头目的招呼,下属几人原本瞧向派、特勒一行人的虎视眈眈,瞬间化作春风拂面,挨个笑脸相迎;
甚至有平日里关系最为亲密的一人,才将近身,便开始摩挲掌背、使眼色撺掇,“头儿,咱们可是有好一阵子没去‘胜利歌剧院’,听说前些日子又搜罗到一批新货,成色和品质据说都是个顶个儿没话说,嘿嘿嘿……”
“我怎么不知道?”鹅毛高帽突兀意识到自己的反应似是显得颇为过分,一整仪容,与派、特勒最后告别,“这里现都交给你,咱们今儿见面愉快”;
不待派、特勒辞别,虽是几人,却尽显浩浩荡荡的鹅毛高帽们,认准一个方向,大步流星,转眼便不见影踪。
随着那一众的背身远去,派、特勒脸上的和气,消退得一干二净,指使一众伙计有条不紊地将骡马车驱使至店铺前:
“都别愣着,以后这真相社就是咱们奥古斯都商会的私产,若不能早一刻钟重新开业,都是莫大的损失!”
唯恐这众伙计听不明白,他又言简意赅地催促一声,“赶紧的,都忙活起来!”
这一幕,尽数落在半条街道外、一名正在采办食材的小姑娘眼中。
相隔的摊贩,见小姑娘神游物外、迟迟既不吭声也不确定要买哪样,便推销起手头压舱底的和蓝豆,“娜莎,你今天怎么啦?往日里不是很痛快地右左挑选几下,便结账离开的吗?”
这般说着,他将满装有和蓝豆的实木托盘凑近娜莎近前,“瞧瞧这和蓝豆,粒大饱满、晶莹剔透,最近正值大清仓,你不来些尝尝?”
心思完全不在近身的娜莎,收回远眺的余光,从实木托盘内取出几枚和蓝豆,“嗯,看着确实挺不错,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贮存?”
摊贩见无人问津的和蓝豆总算有识货的买主,卖力吆喝起来,“这和蓝豆清蒸、水煮、腌渍都能吃,尤其是腌渍之后,既能增添口感,贮存也不成问题”。
“哦,是这样么,”娜莎点头,示意对方称取一些。
摊贩麻利地称取、打包、递送、找零,最后不免下意识地附上一句,“还再来点旁的吗?”
期间,娜莎的眼角余光有意无意地扫过、在远方那真相社店铺门口进进出出的一众人;
她似是顺嘴一提,聊起那处的变故,“法拉第老伯,您知道那家店铺怎么回事吗,看起来像是准备搬迁?”
摊贩、法拉第满心欢喜砸手里的和蓝豆售出一些,精神正愉悦,相当热心肠介绍起相关情况,“是说真相社?”
听娜莎轻“嗯”确认,法拉第顺手拿起抹布驱赶起恰在此时途经的蚊虫、边为她解释,“唉,好端端的一家店铺,不清楚是得罪到哪路神龛,店主、林檎先是被扣押进监狱,虽说没过两天就被放出来,但又不知怎的,经一晚上,里面就人去楼空——”
摊贩、法拉第犹在一番感慨,忽而,成群结队的骂骂咧咧声,从街头的另一边,愈发清晰:
“真相社,真它混蛋,本月上旬说订购一批家具,我这前脚才购进木料、着手粗胚制作,它竟然卷铺盖跑啦!”
“真相社,确实混蛋,年前哭爷爷、喊奶奶地让我入股,讲什么年底有大额分成,结果呐,距离年底还好几个月呐,它竟然卷铺盖跑路!”
“谁说不是,真相社,它个该挨千刀的!我是去年入的股,也说是年底有大额分成,可去年直到年根最末,那店主、林檎只把利钱给了,本钱推说到今年年底一并结算,我真是瞎了眼才听信他的迷魂汤!”
眼瞅着人流蜂拥逼近,娜莎手持竹篮,快步往家的方向行去。
身后,摊贩、法拉第提着个小布包,善意提醒,“嘿,娜莎,你的和蓝豆!”
“哦,谢谢,”娜莎匆忙回身接过,又匆匆避开人群,取小道绕行。
这一幕,让摊贩、法拉第不住挠头,“还是在彼得圣学院进修过的,也没看见记性有多超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