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出租屋，傍晚，内

周波进屋，放下书包。

周波情绪明显低落，脸上有一道道血丝。

金英：波儿，你怎么了？

周波：没事儿。

宋玉芳突然推门跑了进来：金英，周波回来没？

金英：回来了，嫂子啥事？

宋玉芳：周亮打电话说周波把高永富打了！

金英一惊：啊，打啥样？

周波：也没咋样，就是给他开瓢了。

金英：那还没咋样，你咋闯下这么大个祸！

周波：怕啥，打死了我去偿命，谁让他欺负我姐来着。

金英：高永富这小兔崽子是该收拾收拾了，也给亮儿出口气，别以为我们孤儿寡母好欺负。

宋玉芳：也是，姓高的欠揍。

这时，唐华进来了，抓起周波的衣袖就往外走。

唐华：混小子，尽干傻事，走，跟我走！

周波：去哪儿？

唐华：给老高家赔礼道歉去。

周波：我不去！

金英：妈，这事也不全怪周波。

唐华：糊涂，这个礼咱必须去赔。

周波：给他道歉，凭什么？他就是欠揍，这次是轻的，再给我姐气受，我非弄死他不可！

唐华：不听奶奶的话了是不？

周波低下头，不吱声了。

唐华：做人要讲道理，要走的正，行的直，打人是不对的，咱不仅要道歉，要得给人家请大夫，赔药费。

金英：妈，我领周波去吧。

唐华：不，还是我去吧。

53.高永富家，傍晚，内

高永富还在吵闹着要去报案。

这时，唐华领着周波周澜进来了。

高永富不吱声了。

高母：这孩子下手也特狠了，看把他姐夫打的，脑袋差点就开瓢了。

唐华：亲家，孩子不懂事，我们赔礼来了。

高母：二婶，孩子小不懂事，永富也没咋地，让周波表个态，永富也不报案了，都是实在亲戚，以后还得相处不是。

高永富：不报案可以，我得看他认错态度。小兔崽子，敢下我的黑手。

唐华把周波按跪在地上：错了就是错了，周波，给你姐夫赔个不是！

周波梗着脖子：你敢再打我姐，我就要你的命！

高永富一下子跳了起来：报案，坚决报案。

唐华按住高永富的手，双膝一弯跪了下来：孙女婿，我替波儿给你赔礼。

周澜、周亮一齐搂着唐华，痛哭失声。

54.高永富家，日，外

已是隆冬，眼前白雪霭霭，洁白一片。

已近临盆的周亮脚步沉重，笨拙地去柴垛拿柴禾，不小心脚下一滑，跌倒在地上。

周亮捂着肚子，尖叫起来。

高永富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咋地了，大惊小怪的。

周亮：我可能要生了。

高母跑了出来，扶周亮进屋。

高母：快去找大夫。

高永富不情愿地走出大门。

55.高永富家，日，内

周亮躺在炕上，脸上汗水涔涔。

一阵巨痛袭来，她咬紧牙关，忍住不叫。

高母和接生医生围在周亮身边忙着。

高母不断地为她加油：使劲儿，再使劲儿，快了……

突然哇地一声婴儿啼哭，眼前一片血红弥漫。

周亮有气无力地闭上了眼睛。

高母抱起孩子：是个小子，永富，是个大胖小子。

高母把婴儿抱到高永富面前，高永富却扭头走开了。

56.高永富家，日，内

周亮用拖布拖地。

已经能坐了的高光独自在炕上玩。

突然高光哭了起来。

周亮：永富，孩子可能饿了，你先抱一下，我马上就好。

高永富把高光靠在墙上，用手指着高光凶他：憋回去，再哭一声试试。

高光立刻不哭了。

高永富坐在高光对面，认真地品评研究着。

高永富：这特么到底是谁的种呢，周亮，你说，到底是谁的，反正不是我的！

周亮：瞎说什么呀。

高永富：都说你和王海涛有一腿，你看这眼睛，鼻子，还有嘴，越看越特么像。听说王海涛进城打工去了，溜了，跑了和尚跑不了庙。

高永富用手一推，高光倒在炕上，哇哇哭了起来。

周亮放下拖布，把孩子紧紧抱在怀里。

高永富举起手想打周亮，但想了想，手终于没有落下来。

57.学校，日，内

教室里，墙上贴着“高考成绩单”。

同学们围在成绩单前，边看边议论。

女生甲：周澜，你和周波不愧是孪生姐弟，心灵相通吧，都考了526分，进一本没问题了。

周澜：那是，我俩商量好了，都报北方工程大学。

女生乙：我们光是羡慕嫉妒，没有恨。

周澜：你考得这么好，我还羡慕你呢。

58.出租屋，日，外

周澜拿着两张“大学录取通知书”，快乐得像一只小鸟飞了进来。

周波坐在角落里，呆呆地想心事。

周澜：这是你的。

周澜把录取通知书塞到周波手上，周波无动于衷地放在了地桌上。

周澜：我们同时被重点大学录取了，应该高兴才对，你好像不开心？

周波：姐，咱妈年纪大了，供两人上大学，怎么可能……

周澜：我们可以勤工俭学呀，上食堂涮盘子，或者当家教，都没问题呀。

周波：别做梦了。我想好了，咱俩只能一个人上，另一个去赚钱，帮妈妈养家。

周澜：那，咱们抓阄吧，让上天决定命运。

周波：我的命运我自己决定，姐，你去吧。

周澜：为什么，这不公平啊。

周波：因为我是男的。

周澜：那……我还是姐姐呢，姐姐应该让弟弟。

周波：别说了，我已经决定了！

周波抓起通知书，慢慢撕碎，纸屑纷纷扬扬飘落在地上。

周澜：弟弟……我一定好好学习，毕业后，找工作，赚钱，一起赡养咱妈和奶奶……

59.乡路，日，外

金英和周波、周澜并肩走在村路上。

周波穿一身民工服，肩上背一个包，手里还拎一个大旅行袋。

村路两边的墙上，有白灰涂写的标语：“深化农村改革，促进经济发展”，“大力培育新的经济增长点”。

三人默默走到村外，停下了脚步。

田野泛黄，又是一年秋季将至。

周澜：妈，你回去吧，到了学校，我就给家里写信。

金英点点头：好，妈就送你们到这了，长这么大没出过远门，有啥事给妈写信。

周澜：放心吧妈，我会的。

周波：钱用没了告诉我，我给你汇。

周澜点点头：嗯。

周澜搂住金英：妈……

金英：今天开心，不许哭。

周波：都举行过成人仪式了，是成年人了，咋还好意思抹眼泪疙瘩。

周澜不好意思地笑笑，抹去了泪水。

金英转而抚摸周波的头发：儿子，妈无能，耽误了你的前程。

周波：妈，我挺好啊，你放心吧，我是大人了，我的路是我自己选的。

金英眼里涌出泪水：儿子……

周波：今天高兴，妈，你怎么也哭了。妈，从今往后，我们家就会越来越好了。

金英：越来越好，越来越好。

金英抹了下眼睛。

周波和周澜挥手告别，向远处走去。

金英恋恋不舍地看着儿女远去，直到消失在青纱帐里。

60.出租屋，日，内

唐华戴着老花镜，坐在屋地编工艺品。她面前已经堆放了不少的成品。

于福进来了。

唐华：福子来了，坐。

于福：二婶，根据你家的实际情况，村委会研究过了，给你报了低保，钱虽不多，对生活也是个保障。还有什么困难，二婶尽管说，村里尽量解决。

唐华：谢谢福子，没少给村里添麻烦了，没啥困难了。

于福：我也给金英争取过了，上边没批。我知道金英也挺难的。那啥，我想，我想……

唐华：福子，有啥话你直说。

于福：二婶，杏儿她妈走了三年了，也没有相当的。金英人不错，善良，也能干，我想……

唐华：我明白了，只要英子同意，我支持。

于福：谢谢二婶，有您老这句话就够了。

于福给唐华做了个揖，高高兴兴地走了。

61.高永富家，日，内

周亮坐在小马扎上洗衣服。

周亮在洗衣板上用力地搓洗，脸上有汗水流淌。

周亮的身边，堆了一大堆待洗的衣物。

高永富和张小娜说说笑笑地走了进来。

张小娜：永富，这谁呀？

高永富：家里雇的保姆。

周亮冷漠地看了高永富一眼。

张小娜：这么年轻，给多少工钱呀？

高永富：不但不给工钱，还得全方位服务，屋里屋外，炕上炕下，一样侍候不好，立马夹包走人。

张小娜：德行。

两人相拥着进了里屋。

片刻，张小娜把内衣内裤扔了出来：这几件衣服给我洗洗。

周亮没吱声，仍在机械地洗衣服。

里屋传来放浪的调笑声。

62.高永富家，晨，内

一家老小坐在餐桌前吃早饭。

姗姗来迟的张小娜看了一眼饭菜，皱了皱眉头。

张小娜：人家这几天胃不好，总冒酸水，吃不了米饭。

高永富指着周亮：去，煮碗面条。宝贝，面条能吃吧？

张小娜在高永富脸上啄了一口：嗯，老公，你真好。

很快，周亮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放到张小娜面前。

张小娜用筷子搅动几下，吹了口气，优雅地吃了一口，随即，一口饭吐在地上。

张小娜：这么咸，你要谋害本姑娘吗？

高永富：你还能不能干了，挺大个人，连碗面条都煮不好。去，重煮。

张小娜：不用她煮了，我自己来，你已经被解雇了。

高永富：小娜，能不能商量一下，她在我家已经三四年了，工作从来都挺用心的，能不能留下试用几天？

张小娜：不行，一山不容二虎，她不走，我就走。

张小娜起身欲走，被高永富紧紧拽住。

高永富：宝贝，让她走，让她走还不成吗？

张小娜：哼。

高永富：你回家吧，这些年也没回娘家住过，这次回去了，多住几天。

张小娜：就住几天？

高永富：回去就别回来了！

张小娜：老公，这才像个爷们。

63.出租屋，日，内

唐华戴着老花镜，继续编织工艺品。

周亮夹个包裹，低垂着脑袋进屋。

唐华愣愣地看了半晌：亮儿，今天他咋发了善心，让你回来看我啦？

周亮放下包袱，叫了一声“奶奶”就搂住唐华哭了起来。

唐华抚摸着周亮的后背，安慰她：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和奶奶一起，以后再也没人给你气受了。

周亮抖动肩膀，泣不成声。

唐华也忍不住老泪纵横。

64.出租屋，日，内

金英、周亮、宋玉芳三人坐在炕上说话。

宋玉芳：咋地，就这么让人给撵出来了，不行，我咽不下这口气，丫头，我领你找他们去！

周亮低头不语。

金英：嫂子，你不知道亮儿过的是啥日子，离开那个火坑，是件好事呀。

宋玉芳：那也不能就这么夹个包回来吧，总得……咱得告他去，这太便宜他姓高的了。

金英：当初亮儿不到结婚年龄，没登上记，后来高家也不提这个茬了，没登记的婚姻，法院能管吗？唉，谁知道会这样……

宋玉芳：这丫头，真是苦命的孩子。

65.城市街道，日，外

周澜背着一个大旅行袋，在人行道上向前走，红红的脸上挂着几滴汗珠。

身旁一个相向而行的年轻人不住地瞅她，他就是吴天骄。

周澜看了他一眼。

周澜忽然眼睛一亮，吴天骄的胸前挂着一枚“北方工程大学”的校徽。

周澜：你是北方工程大学的？

吴天骄：是呀，你是今年入学的新生？

周澜：对呀。

吴天骄：我叫吴天骄，今年读大二。在这遇上你，也是我们有缘呢。

周澜：嘿嘿。

吴天骄接过周澜肩上的旅行袋：我给你当义务向导兼生活顾问，希望可以帮到你。

周澜：谢谢学长，只要你不嫌麻烦就行。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走进北方工程大学的校门。

66.某工地，日，外

工地正在建设一座大楼，工人们有序地工作着。

周波手里拎个旅行袋，来到建筑工地。

一个头戴安全帽工长模样的年轻人正指挥升降机起吊。

周波站在一边观看。

起吊结束后，周波走近工长：师傅，工地招人吗？

工长：不招了。

工长转过身，原来是王海涛。

王海涛：你是——周波？

周波：对呀，你是海涛哥！

王海涛：那年你才十四五岁，一转眼都是大小伙子了。

周波：可不嘛，海涛哥，你是包工头了？

王海涛：哪呀，就是领大伙干活的。走，我请你下馆子去，咱哥俩好好吃一顿。

王海涛对身边的工友安排一下，就领着周波向工地外走。

周波：海涛哥，吃饭不急，我想干活，工地要不要人？

王海涛：傻话，遇到哥哥我了，还能没活干？工地正缺个采购员，你来得正是时候。

周波摇摇头：我啥也不懂，这活干不了。

王海涛：那就上食堂吧，当管理员，把食堂给我管起来，管好了，也是大功一件。

周波还是摇头：海涛哥，我知道你照顾我，可我现在缺钱，我要赚钱，让我去工地吧。

王海涛拍拍周波的肩膀：兄弟，哥哥对你刮目相看了。对了，你大姐现在咋样？

周波叹口气：我慢慢给你说。

67.高永富家，日，外

大门上挂着一把大铁锁。

周亮贴在大门上，顺着门缝往里看，院子里静悄悄的。

周亮用力敲门，无人应答。

周亮拣起一块砖头砸门。

高母把头探了出来。

高母：你要干什么？

周亮：我想看儿子，

高母：家里没有你儿子，你走吧。

周亮：妈，我想儿子，你让我看一眼，看一眼就行。

高母犹豫着，没吱声。

这时，张小娜走了出来。

张小娜冷着脸：滚，有多远滚多远，以后高家和你没有一毛钱关系，快点滚！

周亮：我要看儿子。

张小娜拾起一根木棍冲了过来：你走不走，再不走削死你。

周亮吓得后退几步。

张小娜像个得胜的将军一般，得意洋洋回屋去了。

高母也跟着进了屋。

“砰”地一声，房门关上了。

68.大学图书室，夜，内

学生们坐在阅览室里，认真看书。

周澜也在其中，边看边做笔记。

墙上挂钟时针已指向10时，阅览室里人越来越少。

周澜还在认真地看书、记笔记。

11点时，周澜打个哈欠，合上书本，疲惫地走出阅览室。

吴天骄快步追了上来。

吴天骄拿出两个包子，给了周澜一个。

吴天骄：二一添作五，我们分而食之，一起消灭它。

周澜婉拒：我不吃，谢谢学长，我没有吃宵夜的习惯。

吴天骄：你晚餐只吃一小碗饭，喝一点汤，晚上不吃点东西，睡不好觉，会影响明天学习的。

周澜：不会的，我习惯了。

吴天骄：家里是不是有困难？

周澜：嗯，弟弟放弃了上大学的机会，打工给我赚学费呢。

吴天骄：我和你条件差不多，我们抱团取暖，做我的女朋友吧，我会尽力帮助你。

周澜：吴哥，你……

吴天骄：我有收入，在食堂帮工，每月能赚五百块呢。

吴天骄再一次把包子塞到周澜手里。周澜接过包子，难为情地看了吴天骄一眼，咬了一口。

吴天骄：好吃吧。

周澜：嗯，吴哥，为了一个包子做别人的女朋友，你不会笑话我吧？

吴天骄哈哈笑了起来。

69.村街，日，外

周亮在村街上踽踽独行。

周亮来到高永富家门前，想敲门，想了想，又放下手臂。

周亮在高永富家门前徘徊，一边自言自语：我要看儿子，我要看儿子。

张小娜来到大门前，举起手里的木棍，对周亮挥了挥。

周亮踉跄着跑走了。

这时，扛着一捆秸杆的金英走了过来。

金英喊了女儿一声。周亮未应，依然自言自语地向前走。

金英一阵晕眩，肩上的秸杆滑落到地上了。

70.村街，日，外

金英戴着草帽，扛着铁锨，快步前行。

迎面遇见了于福。

于福：老同学，我正要找你，有几句话和你说。

金英：有啥话你说吧。

于福有点结巴：你知道，上中学时，我就喜欢你，现在咱们都是单身了，那啥，咱俩结个半路夫妻吧。

金英一愣：于福，你开什么玩笑，我这忙着呢，没心情和你扯淡。没别的事我走了，还有好多活没干呢。

于福：有啥活，我帮你干。

金英：谢了，你是大村长，我可劳驾不起。

金英转身走了。

于福张大嘴巴，不知道说什么好。

71.出租屋，傍晚，内

金英在锅台上忙着做饭，唐华坐在一个小马扎上，给灶台添柴。

唐华：英啊，于福跟你说的事，你仔细寻思过没？

金英：妈，我想过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