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华：咋，于福配不上你？平心说，福子这人不比凯旋差，能干，还有文化。现在凯旋不在了，你也别太苦了自己。

金英：妈，咱家现在老的老，病的病，就我一个年轻力壮的，我要走了，你们咋办？

唐华想了想：福子要是诚心，可以倒插门来咱家呀。

金英：算了吧，杏儿出嫁后，于福一个人吃香喝辣，活得老潇洒了，咱家现在是个深不见底的泥坑，就别把他拖下来了。

72.工地，傍晚，外

周波坐在一块木板上，眼睛看着地面，一动不动想心事。

王海涛走了过来。

王海涛：收工了，周波，吃饭去。

周波：我不饿，不吃了。

王海涛停下脚步，坐在周波身边。

王海涛：遇着啥事啦？

周波：没事儿。

王海涛：拿王哥当外人了是不？

周波：真没事。

王海涛：是不是家里出事了？

周波：嗯……噢，没有，没事儿。

王海涛：到底啥事，说吧。

周波：刚接到妈的来信，大姐可能精神出问题了。

王海涛点点头。他从衣袋中拿出一沓钱，塞到周波手里。

王海涛：这是刚发的工资，你汇给家里，不够再想办法。

周波坚决地推了回来：谢谢海涛哥，这钱我不要，办法我自己想。

周波站起身，快步向远处走去。

王海涛：哎，周波，你去哪？

周波拐过墙角不见了。

73.工地，夜，外

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王海涛站在月光下，不断地向远处张望。

一个人步履沉重地走了过来。

王海涛迎了过去。

两人相距越来越近。

王海涛：周波，是周波吗？

周波：海涛哥，还没睡啊。

王海涛：等你呢。去哪了，到这时才回来？

周波：我出去找了份兼职。

王海涛：什么兼职？

周波：木材加工。

王海涛：你一个没出过力的人，怎么受得了。

周波：没事。海涛哥，我去睡了。

周波拖拖沓沓地走进黑暗。

王海涛摇摇头，一声叹息。

74.出租屋，晨，内

金英拿起镰刀，边说话边向外走。

金英：亮啊，我下地干活去了，你和奶奶老实在家呆着。

周亮不语。

金英：赶晌午饿了，就把饭热热，和奶奶一块吃。

周亮不语。

金英：别出去乱走，在家等我，妈下午就回来。

周亮突然大声地：我要看儿子。

金英：妈回来领你去看。

周亮忽然把饭桌掀翻，盆盆罐罐落了一地。

周亮：你骗人，你们都骗人，都是骗子！

周亮快步向屋外跑去，跑到大街上，冲天一声长嚎：我要看儿子……

75.木材加工厂，夜，外

四个人抬着一根又粗又长的圆木，吃力地向前行进。

周波走在后面。

周波呼吸越来越重，豆大的汗珠在脸上滴滴滑落。

周波的脚步变得踉踉跄跄。

突然，周波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瞬间向前栽倒。

身旁的圆木像一座小山似的，砸了下来。

76.医院，病房，日，内

周波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王海涛坐在床边，和周波说话。

金英推门而入。

金英把手里的布包扔到地上，紧紧抓住了周波的手。

金英：波儿，咋地了？

周波：没事儿，就是脚被砸了一下。

金英：疼不疼？

周波：不疼。

周波摇摇头，却疼得皱眉咧嘴，不断吸着凉气。

周波：妈，一点小伤，你怎么来了。我歇几天就好了。

金英：伤到啥样都不怕，波儿是个坚强的男子汉，不管结果咋样，都敢于面对，是不是？

周波点点头：嗯，妈，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金英：就算截肢了，没了一条腿，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周波：妈，说什么呢。就是一点小伤，截什么肢呀，别胡思乱想了好吗。

金英：医生说必须截肢，我已经签字了。

周波大惊：什么？

周波震惊得说不出话。

半晌，周波大叫起来：不，我不截肢，我宁可去死，我也不截肢。

金英：波儿，刚才说的话都忘了？

周波：不，我不截肢！

王海涛：婶，都怪我，没照顾好周波。

金英：谁也不怪，这都是命。

周波：我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我如果残废了，成了累赘，还不如死了痛快。妈，我不能拖累你了。

金英：尽说傻话。你要为妈着想，就该好好活着。你想想，你要是没了，妈还能活吗？

周波沉默一霎：妈，你比我命更苦，我听你的，截就截吧。

这时，几个护士进了病房，把周波的病床推了出去。

77.医院走廊，日，内

护士推着病床在前面走，金英和王海涛跟在后面。

他们来到手术室门前。

周波向金英和王海涛挥挥手。

金英和王海涛也向周波挥挥手。

周波进了手术室，手术室的大门关上了。

金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颓然坐在墙边的座椅上，双手捂住了脸。

78.火车站，日，外

周波拄着一支拐杖，金英背着一个大旅行袋，缓慢地走进站前广场。

王海涛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

王海涛：婶，出院了咋不告诉我一声。

金英：你工作忙，怕给你添麻烦。

王海涛：再忙我也该送送你们啊。

王海涛拿出一个报纸包，往金英手里塞。

王海涛：婶，这点钱您拿着，也许用得着。

金英拒不接受，两人撕扯起来。

金英：海涛这钱我不能要，我们家里有钱。

王海涛：婶，你也知道我和周亮的关系，这钱就给周亮治病用吧。

金英停止了推搡，收下钱包，叹了口气。

王海涛：以后有什么困难，您千万告诉我，您就把我当作亲儿子一样看待，好吗？

金英：孩子，我对不起你，亮儿也对不起你，你还……

王海涛：婶，过去的事，咱不说了。快开车了，我去买票。

王海涛转身跑着走了。

79.村街，日，外

金英和周波风尘仆仆地在熟悉的村街行走。

周波不时停下脚步，看街边新落成的砖瓦房。

周波：我出去这几年，村里变化不小啊，刘大夫翻新了诊所，吴二叔也盖了新房，最厉害的是张老四，居然盖起二层小洋楼！

金英：过日子过的是心情，不管住啥房子，每天都要开开心心的才好。

周波：咱乡下人实在，就想有个安身立命的窝儿，本想打几年工，赚点钱回来盖房子，钱没赚到，反倒成了残废，唉。

80.出租屋，日，内

金英和周波进了出租屋。

屋子里一片狼藉。

脏兮兮的周亮坐在炕沿边，面无表情。

周波：姐，我回来了。

周亮：我要看儿子，我要看儿子。

唐华搂住周波：让奶奶看看，你的腿咋样了。

周波：奶奶，我挺好的。

唐华：我孙子好样的，啥难事都不怕，像你爸爸。

周波：我不能给爸爸丢脸。

周波打开放行袋，拿出一双鞋递给唐华：奶奶，这是你的。

周波又拿出一件新衣服，放到周亮手上：姐，给你买的衣服，试试合身不。

周亮：给儿子的衣服，我给他送去。

周亮接过衣服，嘟囔着出去了。

周波拄着拐杖追了出去。

81.村小学，傍晚，外

村小学正是放学时间。成群结队的小学生，从学校大门口涌了出来。

高光（7岁左右）背着书包从学校大门处走了出来。

张小娜走了过来，牵住高光的手。

高光默默地跟着张小娜。

疯疯癫癫的周亮跑了过来，把新衣服披在高光的身上。

高光吓得大哭，躲开周亮，直往张小娜怀里靠。

高光：疯子打我，疯子打我……

周亮：儿子，妈给你买新衣服了，快穿上，让妈妈看看好不好看。

周亮把新衣服披在高光的身上。张小娜用力一推，弱不禁风的周亮就跌坐在地上。

周亮还在傻笑：新衣服，好看……

张小娜扯下高光身上的衣服，狠狠砸在周亮的脸上，又对周亮踢了一脚。

张小娜：滚开，臭疯婆，再纠缠我儿子，我打死你！

周波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轮起拐杖扫了过去，打得张小娜几乎跌倒。

张小娜：你特么谁呀，敢打我，你……

一个年长村民：识相的还不快走，没听说吗，瞎子狠，瘸子横，哑巴打架不要命……

张小娜拽着高光，狼狈地跑走了。

周波拉起周亮，替她掸去裤子上的泥土。

周波：姐，咱们回家。

周亮：嘿嘿，我儿子，我儿子……

82.高永富家，傍晚，内

张小娜拽着高光，进屋后，使劲一甩，把高光甩到一边。

高永富：咋地了，又发什么白毛疯。

张小娜：都是因为他，差点让那个瘸子打死。

高永富：那小子荤素不吃，生冷不忌，你惹他干嘛，见了他不躲得远远的。

张小娜坐在沙发上：我真是搞不懂，明知这孩子不是你的，为啥不让他妈带走，咱凭啥白养他？

高国富脸色骤变：我就是不让她遂心，就是不让她好过！她给我戴绿帽子，让我没脸见人，哼！

83.北方工程大学，日，外

校园内，一群应届毕业生戴着博士帽在拍毕业照。

随着照相机快门一闪，一张毕业照定格。

人群散开。

周澜冲出人群。

吴天骄站在人群外，和跑过来的周亮相拥在一起。

吴天骄：毕业了，有什么打算？

周澜：快点实习，尽早工作、赚钱。

吴天骄：那去我们公司实习吧。

周澜：好啊。

吴天骄：快点实习，快点工作，还少一快啊。

周澜：少什么？

吴天骄：快点成为我的新娘啊。

周澜脸红红的，把头靠在吴天骄的肩上。

两人缠绵着向远处走去。

84.出租屋，日，内

周亮躺在炕上睡觉，周波坐在地桌前看书。

金英拿着几只冰棍进屋。

唐华还在不停地编她的工艺品。

周亮醒了，坐在炕沿边不说话。

金英把冰棍给他们每人分一支。

周亮眼睛一亮，把冰棍藏到身后，快步走了出去。

85.小学校门前，傍晚，外

放学铃声响过，孩子们涌出校园。

高光背着书包走出学校大门。

周亮迎了过去。

周亮把藏在身后的冰棍拿了出来，扯下包装，冰棍已经融化，只剩一根小木棍了，周亮把小木棍放在高光眼前晃了晃。

周亮：儿子，冰棍，好吃……

高光：疯婆子，你骗人。

周亮：好吃，你吃……

高光转身跑了。

周亮随后撵了过去。

周亮：儿子，冰棍，好吃……

86.周澜家，日，内

这是城市居民小区中一个普通民宅。

屋子不大，拾掇的十分整洁。窗玻璃上的大红喜字虽然有点褪色，但依然十分显眼。

周澜腆着醒目的大肚子，跪在地上擦地板。

围着围裙的吴天骄从厨房进了客厅，坐在沙发上，抓起身旁一条毛巾擦手。

吴天骄：放下吧，一会我擦。

周澜：我没事儿，你上一天班也挺累的。

吴天骄：你说咱们俩吧，什么事都比别人快一步，结婚就有了，一点都不客气。

周澜：引领世界潮流，这不是你的追求吗？

吴天骄：不合时宜，不合时宜呀。你这一休班，收入减少近半，去了还房贷的，够紧巴了。老婆，这个月，就别给你家汇钱了。

周澜：说啥呢，我家老的老，病的病，残的残，就我一个健全人，我不汇款，他们吃啥？

吴天骄：可是……

周澜：要不，这个月别给你家汇款了。

吴天骄：那不行，我爸妈年纪也不小了，身体也不好，妹妹也在上大学。

周澜：那咋办？

吴天骄：打五折吧，各汇五百。节余下一千块钱，给你买补品。

周澜：八折吧。我不用补，我身体好着呢。

87.出租屋，日，内

金英在收拾东西，把一些常用的物品装进周波的旅行袋。最后拿出一个报纸包着的一沓钱，放到周波手上。

金英：这是钱，你收好了。

周波点点头，把旅行袋挂在肩膀上。

周波：妈，奶奶，我们走了。

金英：走吧，照顾好你姐。

唐华：路上要小心啊。

周波：放心吧奶奶。姐，我们走吧。

周亮：我要儿子。

周波：我们就是去找你儿子呀。

周亮：真的吗？

周波：真的，弟弟的话，你还不信吗？

周亮高兴了：走，走。

周亮脸上带着憨笑，跟着周波走出了出租屋。

88.村街，日，外

周波、周亮在前面走，金英、唐华在后面跟着。

周波停下脚步：妈，奶奶，你们回去吧。

金英：你们俩出门，我真不放心啊。

周波：妈，我有在，姐姐不会有事的。

金英点点头，停下了脚步。

周波和周亮向村处走去。

唐华和金英站在原地不动，一脸的落寞。

89.小火车站，日，外

一列火车徐徐在站台停下。

周波和周亮站在站台上。

直到旅客都上车了，周波和周亮才上车。周亮有点恐惧。

周亮：你骗人，你要带我去哪？

周波：找你儿子呀。

周亮：儿子去哪了？

周波：省城呢。

周亮不情愿地跟周波上了火车。

90.列车上，日，内

周波找到座位，把旅行袋放好，和周亮坐了下来。

周亮：到了省城，就能找到儿子吗？

周波：能。

周亮情绪稳定了许多，把头靠在周波的肩膀上，睡着了。

周波感到疲倦，把身子靠在座椅上。

91.省城，火车站，晨，外

成群的旅客向站外移动。

周波和周亮也在人群中。

周波：抓住我的衣袖，走丢了，人贩子就把你卖了，卖到山里去。

周亮惊恐地看着外面的世界，把周波拽得紧紧的，亦步亦趋地跟在周波后面。

92.某医院，诊室，日，内

一个年长医师在诊断书上飞快书写。

周亮呆呆地看着医生写字的手。

周波神情紧张地等待着。

医生很快写完了。

周波：医生，我姐她……

医生：重度精神分裂症。

周波：那咋办？

医生：住院吧，这种病治愈率还是很高的。

周波：我姐的病能治好？

医生笑着点了点头。

周波：那行，我们住院。

93.吴天骄家，日，内

周澜挺着大肚子，坐在沙发上。

吴天骄用拖布拖地。

周澜：地拖得好干净，老公，你真好。

吴天骄：今天这么温柔，是不是又有事求我了？

周澜：说啥呢，没事就不温柔了，切。

吴天骄：没事好啊，我去做饭了。

吴天骄放下拖布，向厨房走去。

周澜：你等等，就不能陪我说会话吗？

吴天骄转了回来：有啥话你说吧。

周澜：老公，我对你好不好？

吴天骄：好。

周澜：我对公公婆婆好不好？

吴天骄：好。

周澜：我姐住院了，你去给姐汇五千块钱。

吴天骄：你这几天就要生了……

周澜：我可以不生啊。